偷菜忏悔录

导读我们知青小组共有四个人，我是组长。有人提议，我们晚上出去“活动活动”，解决下饭菜的问题。很快得到一致拥护。

夜深人静。我一觉醒来，发现妻还未上床。悄悄走到书房门口，见她正在电脑前忙碌着，鼠标的点击声就像一连串机关枪的点射一般。再贴近她的背后一看，啊哈！她还在忙着偷菜呢！

我早已经不再上网玩偷菜了。因为每偷一次，我的心里就遭到一次重创。当我看着电脑上的青扑扑的满地蔬菜，头脑里就浮现出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那还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寒流一次又一次袭来。山岗上，除了松涛滚滚，所有的草木都已经枯萎凋零。田里只剩下枯黄的稻桩，地沟里的冰冻终日不解。由于不会种菜，菜地早已荒芜，又没有腌菜，每天吃饭只有靠辣椒糊当菜。吃得久了，很是难受。加上天天都要早出晚归，挑水库，干力气活儿，餐餐吃寡饭，实在熬不住了。

我们知青小组共有四个人，我是组长。有人提议，我们晚上出去“活动活动”，解决下饭菜的问题。很快得到一致拥护。我心里开始有些嘀咕，这菜能偷吗？要是给贫下中农发现了，那不就成了小偷嘛！可是，一想起吃白饭的样子，也就自圆其说了：“我们偷的是菜，不是偷东西。”记得第一次晚上，月明如洗，晚风吹得满山松树呜呜作响，山间小路落满斑驳陆离的树影。我们既兴奋，又紧张，一路悄悄说着笑话，靠自我打趣来减轻心理压力。路过一块菜地，有人要下去，但马上被制止：“‘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们到外公社去，不能在家门口搞。”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已经来到隔壁的公社境内。借着月色，看到路边模模糊糊有一片菜地，我们摸了进去，胡乱地拔着。竹篮装满了，来不及辨清是些什么菜，拔脚就往回走。就像后面有人追也似的，我们几个人喘着粗气，一路奔跑，谁也不敢出声。第二天早上，才看清昨晚的战利品有大白菜，有萝卜，有大蒜。值日生在塘边洗菜，熟悉的村民惊呼：“呀！没看见地里有菜，你们从哪儿弄的这么好的白菜？”吃饭时，我们争着抢着，那味道既鲜又嫩，简直比吃肉还要香！不过，我的心里却有着一些隐约的羞愧。后来，又有过几次同样的经历。

恢复高考，同时也恢复了我们这些下放知青做人的尊严。一路走来，我不再有吃饭找不着下饭菜的经历，同时也就淡忘了那曾经见不得人的行径。但不管我走到哪里，对菜地都有着一种亲切感，看到人家在菜地里忙活，每每都要站在旁边发呆。有过一个阶段，我住平房时，竟也亲自做了几双菜地，和妻子早早晚晚锄地、除草、浇灌，种的菜绿油油、青翠翠的，自己家吃不掉，还请邻居来和我们共享呢。由于处境发生了深刻变化，除了很少有机会回忆几十年前的事情，更为讳莫如深的原因在于，我已经羞于回想那些逝去的往事。

不知从那天起，我跟人学会了在QQ农场偷菜。开始觉得很好玩。没多久，我就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我怎么又干起了老本行了？丢人哪！”过去的艰难岁月，那场广阔天地里的灵魂革命，那些高亢的笑声夹杂着无奈的怨叹，尤其是趁着月色去偷菜的情景，一一浮现在眼前。脸上为此发烧，心里为此忐忑。虽然QQ农场是虚拟的，但对我来说，那一双“一键收获”的大手，简直就是一双毒手，它偷的是菜，它刺的是心。我终于不再偷菜了。我因而恢复了心里的平静。

我也力劝妻子洗手不干。但她没有我这样的心理感受。每天晚上她都要忠诚地去她的农场，从偷与被偷里，收获些许的快意。就如现在，我看她那如痴如醉的样子，只好任由她去玩吧。

我只是一再地告诫自己：我此生决不再“偷菜”。我多想对那些曾经被我们偷菜的农民兄弟说：“谢谢你们当年的宽容！我要以百倍的奉献赎回我们年轻的过失！”（1386字。作于2011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