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
[导读]：他娴熟地哒哒地踩着机器，连袖口的松紧带儿就上的熟练，我是真的佩服了，想他这样一个独子，怎么会做这些家务活呢，他在我眼里愈加变得神奇了。母亲曾说他算盘打的极快，人员极好。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从不好意思打听。
当华发闪亮在发间，人都开始喜欢怀旧了吧。最近看电影《山楂树之恋》，那感觉熟悉又美好，谁没有过青春的悸动？谁没有过情窦的初开？那种羞涩，那种清纯，像甜丝丝的香槟，现在回味，也溢着沁人心扉的朦胧和美好……
都说我是很传统保守的人，很羞于提起感情的事情。
人之所以不愿敞开心扉，无非是怕误解，怕被伤害。如果都能善解人意，那些黑白的影像，何尝不是人性的一种美好。
记不得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我说的是虚年。那个大我一岁的少年，阳光，清纯，干练，不知不觉间，偷偷地启开了少女恋慕异性的春心，连她自己也豪无提防，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何的到来，那种心动如何的叫人心慌，那种想见又躲的感觉，呵呵，说不清呢。
他是母亲的同事，这样说也不确切，或说是上级，也不确切。母亲只是村里的一个办事员吧，他是公社里同系统的职员。十六岁，初中毕业，接了父亲的班，远离父母，来到我们这个远离县城的公社工作。我家离公社很近，母亲每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公社的骨干和大小村的先进人员每年年底都会来我家小聚，吃喝说笑，团聚一下表示庆贺。那个年代，公社四周还是没有饭店的，只有食堂，要想自由方便当然是去家里最好。
他是那群人里年龄最小的，还带着几分的稚气，高高的个子，小小的眯眯的眼睛，看起来总是笑的样子，麻利地说话，干练地做事，透着一股不经意的清新和洒脱。我那时候大概像一株淡淡的百合吧，清纯，天真，安静，不喜欢说话，总是静静的站在屋子一角，听着他们快乐地谈论。记得有一次，男的在我家喝茶说话，母亲和几个阿姨忙着做饭，我也帮忙，最记得那次铁锅烙大饼，那男孩蹲着烧火，我帮忙翻饼，经验不足的我会在毛脚扫锅的瞬间，把面渣儿撩的他一脸，他嗔怪地抬眼看我，我却一声不响地走开，不好意思说半句道歉的话。
心底有一丝害羞，有一点敬佩，那样一个活泼的少年，竟会烧烙饼的柴火（烙饼烧火是很有讲究的，火大会糊，火小会灭，火苗小小，弱而不灭）。
也许是善良的母亲看他远离家人，年纪小小吧，大概平时给他很多照顾，他也就不和我家人陌生。有天我独自在家，他突然带着块布过来，进屋就自己打开缝纫机，虽然那时候农村的学生很封建，男女生不说话，但我还是鼓起胆子问他想干什么。他答：砸付套袖。我那时其实就会用缝纫机做衣服了，可还是不好意思说帮忙，只是闲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娴熟地哒哒地踩着机器，连袖口的松紧带儿就上的熟练，我是真的佩服了，想他这样一个独子，怎么会做这些家务活呢，他在我眼里愈加变得神奇了。母亲曾说他算盘打的极快，人员极好。别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从不好意思打听。
还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有一个纸包，上面有几个潇洒清秀的字迹：某某照片。母亲说这是他送来的，是前几天他借我的作业本说是复习考什么，在本子里发现的。
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纸包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突乱跳，很害怕似的。
有天母亲的那些同事晚上在我家开会，我静静地坐在躺柜边，他坐在我家床脚，我心里很想看他，可又不敢，就自作聪明地拿起桌上的镜子，想从镜子的反影里观察他动静。当我看到从镜子里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见他眼睛也在注视我，吓的我一下扔掉镜子，心狂跳起来，也不敢做声。现在想起来，有多好笑呢。
有年夏天，奶奶在家，我放学回来，走进屋里，发现那少年裸着上身躺在我家炕上睡着了，当时，我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母性，悄悄拿起单子想给那孩子盖上，可是犹豫很久，也没盖上单子，还是跑到院子里跟奶奶干活了。
多次相见，我们并没有说话，几次听他跟母亲亲切地提到我的名字，我只是假装听不到，从不言语。
那年代的村里还是生产队，白天干活，队里总是在一早一晚地分粮食啥的。爸爸常年不在家，所有的家里重活都在母亲身上，我也就从小知道分担。每当母亲早晨下地，我总是带着很小的弟弟做好早饭，然后拉着他再去地里，看着母亲吃力地轮着锛头，刨着玉米轧子，（队里一家按人分份，刨回家当柴火），我就和弟弟在后面磕土，磕干净堆成一堆堆。
突然一抬头，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帅气的身影，正抡圆了锛头，轻松地把一个个轧子刨起，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叫我心跳的少年，也来到了地里。
很多次，这个吃商品粮的少年，赶上我家有活，都不怕累地伸手相助，当我狼狈地把一叉叉麦秸笨拙地洒满一身的时候，他静静地接过叉把，熟练地挑到高高的垛上去。
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其实没有睡着。突然我听到论姐跟母亲说，把我给他介绍。我听得浑身在被窝里筛糠，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大部分是害怕吧，害怕这话被传出去叫人笑话，尽管那时候农村十六七订婚，是很平常的。可我还在上学呀，我只是个初中生，哪有这样的事情呀，尽管我心里是那样的偷偷喜欢他。第二天一早，我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和论姐说，别让她去帮这忙。
我初中就要毕业了，班里算学习很好的，那时候农村人都盼望能吃商品粮，有个铁饭碗。我那时候虽然不喜欢做教师，但还是被学校推荐考中师。大概是母亲闲聊和那少年说了这件很光彩的事情，要知道，全学校也只推荐几名学习最好的去参考。母亲回家跟我说：如果你能考上，某某（就是他）说了，一定找人把你留在县城。想来，如果那时候我真的考上，说不准今生真的就和他有缘了。可是，我真的没那么出色，和中师无缘，被一所重点高中录取，从此，我的人生开始了另一种路径。曾经的县城就是我的向往，而后，我的眼光已经放的更远了。
高中，离我家很远，来回骑车要几十里地，学习很紧，也很苦，我们一月只回一次家，不知道他还否经常去我家，我们已经很难再见了。
因为路远，每次回家和返校，我都要和同学搭伴。一天我们正要走，浑身散发着几分成熟几分优雅的他和他的表弟来到了我家。也许是大了，我虽然害羞但已经可以和他简单对话了。他和母亲说，他的表弟也去我们学校上学，他去送他表弟但不认识路，想和我们搭伴走，我同意了。出了门，他又说他的自行车气不大，不能带人，想骑我的自行车带我，让他表弟自己骑车，我傻傻的当真，也同意了。以后当我真正开始恋爱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时候可能是男孩子用的接近女孩子的小伎俩罢了。
其实，去学校的路我只认识大路，有两次同学带的走一段土路，还近些。这次我就自作主张走近路，哪想路弯弯绕饶，路路交错，我就引错了。坐在他的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任他故意的埋怨吧。那路浮土很厚，车子压过，暴土扬场。他慢了下来，眼看我的同学和他表弟把我们落的很远。他突然像大哥哥一样，叫着我的小名说：考上了重点高中，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上学。我懵懂地回答：我能想什么，当然什么也不想。一路沉默，再无话说。
终于拐上柏油马路，还是无话，有些尴尬。突然，他一只手脱离车把，车子也猛然一晃，我差点掉下车去，吓的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他却哈哈笑了，一只手里举着脱掉的黑色把套儿。
又一会儿，他给我念了几句诗，我根本没听说过，也没听懂，学校也就到了。第一次，坐在同龄异性的身后，觉得他像个大哥哥，虽然两人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没说几句话，但感觉很好，有点想撒娇的感觉，却只在心里。
我和同学到教室学习，他和表弟去班里报到，一会儿，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教室的窗前闪过，我抬头望了一眼，却不敢走出教室去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心里想，脚却没有动弹。
那之后，当我高中就要毕业的时候，我有次回家，看到母亲给他回信的草纸，原来他早调回了县城，准备结婚了。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也许，我们真的相互暗恋过，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
他去了县城工作，也结了婚，但有机会回到原来工作的地方还是到家里看望母亲，还有几位村里人，都夸他人好，很处得来。那时候农村人家都是烧柴火做饭的，我家用上煤气罐是最早的。母亲说是他从县里灌气用顺便车带过来，好在我家一年也就用三四罐。母亲还说他调走的时候，乡里那些大干部都出来相送，还特地派了车，足见这小伙子的招人待见。
弟弟高中毕业那年，想去县城复习，母亲带我买了东西去了他家，他的儿子已经好几岁了，嫂子长的很漂亮，也写的一手好字，就是脾气很大，夫妻难免有些口角，他一直把母亲看做长辈，有些话也愿意说。
那是夏天，屋里拾掇的很干净，床上吊着蚊帐，孩子在床上玩着玻璃球，一会儿，球儿就跑到床的最里面看不到了。孩子开始哭闹，他的妻子大声呵斥孩子说找不到了。他不慌不忙地对孩子说：爬上去，球就被蚊帐兜着，自己拿。
想来，他在家一定很称职了。
前几年，母亲撒手西去，我是很想通知他的，他帮助过我家很多，心里总是有份感念，可是几十年都没有联系，恐怕唐突了。
心底的这份纯情，亦如山楂花开，静逸美好，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杜撰呢？
[田少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