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颜色

导读我油然地向老人投去敬佩的目光。老人意识到我一直在关注她，便主动和我搭讪起来。“我女儿和小儿子在美国做大生意，有钱，要他爸到北京享受最好的医疗，这还不是没了。

她坐在我的对面，六旬上下的年纪，穿着得体而不雍容。剪着齐颈短发，乌黑乌黑的。典型的鹅蛋脸，白皙，安详，掩饰不住年轻曾经的美丽。皱纹不多，五官周正，一双清澈的眼睛很有生气。

她是一个温州老人，拿着手提袋，悠然的气定神闲。我总觉得她身上洋溢着特殊的气质。到底是什么，我又说不出所以然。

车到西站的时候，她接到一个电话。刚开始说什么，我没有太在意。随着车的颠簸，她突然哽咽了一下，明显夹杂了一点伤心和无奈，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我感觉她的家人出事了。不经意间，我瞟了老人一眼，她的脸上未现丝毫窘态，清澈的眼睛里居然没有流动的液体在肆意的泛滥，仍然气定神闲，矜持如故。我想老人的家人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是我多虑了。我开始为老人感到由衷的庆幸，毕竟老人最怕意外的无情的打击。一家人平安就是福，老人莫不如此。

不久，下面的对话让我替老人担忧起来。

“这不能怪你，姐姐和弟弟也不能怪你……”老人情绪有些激动。

不能怪你？我疑惑，但是我清醒地意识到老人家里出事了，而且还不小。老人还是那样冷静，脸上看不出半点痛苦。是碍于乘客多了吧，然而老人的异常我也不理解。

忽然，老人说：“孩子，你不要自责！爸爸倒在你的怀里，那是他的幸福！只有你是最孝顺的，姐姐和弟弟在美国有钱也照顾不了爸爸……”老人停顿了一下，现在我明白了老人的老伴出事了。我为老人难过起来，话到嘴唇就是张不开口，不知道怎样安慰老人。我担心老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变故，可是老人没有我想象的脆弱。她还是很沉静，这多少使我有些宽慰。

我特地留意了一下老人，她的脸色很平静，我心里却不是滋味。

“孩子，你已经尽力了！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你还能让同学帮忙给爸爸联系最好的医院，你已经尽力了！你看着爸爸离开，你伤心我理解……何况还抢救了九十分钟，已经对得住他了！”

我的心里恍惚起来，老人的坚定使我对她另眼相看。

“主会照顾他的，在主那里我们都会相见！孩子要照顾好你自己！”

这一刻，我才清楚老人有三个子女，跟她通电话的是她老大的媳妇。从她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她对这个儿媳很满意。没有一点点的责备，有的却是更多的爱怜。而老人在听到丈夫噩耗后异常安静的心态，我为老人感到高兴，她已经承受住了无情的变故。尽管这样，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那会，我听到老人说手机没电了。我真想掏出手机借给她打，可是我的手机有接听突然中段信号的毛病，就没有贸然表现。其他乘客应该像我一样亲临了老人的变故，也没有谁掏出手机借给老人。

我想老人不在意急在一时。我现在不为老人担心，她早过了痛苦的情感关。她要哭早就哭了，其实她心里早就哭过了，我感觉得出来。老人是一个基督徒，难怪她那样镇静。这就是宗教给予人心灵的升华和境界的崇高么？我不敢武断我的猜想。然而老人的表现，又让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不是一个基督徒，但是我尊重宗教，比如眼前的这位老人。主会照顾他的，老人明知丈夫故去，还能这样淡定，跟基督的信仰不无关系。《圣经》上说：“信心胜过世界”。老人知道丈夫回到主那里，她自己也会回到主那里。她不过度悲伤，而是心里拥有了光明。人在生死的面前能做到这样豁朗，在别离的时刻还能如此大度，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我油然地向老人投去敬佩的目光。老人意识到我一直在关注她，便主动和我搭讪起来。“我女儿和小儿子在美国做大生意，有钱，要他爸到北京享受最好的医疗，这还不是没了。他是心肌梗塞，没有办法，生命是属于主的！”老人有些嗔怨美国的儿女，不然老伴要走她也能守在身边，好送他最后一程。我为老人心痛，理解她的心情。她亲切地跟我唠叨，我不断地点头默许。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这时任何语言的慰藉并不重要。她只懂得此时此刻，在这趟公交车上，我在认真听她倾诉，陪她度过了一个特别时期。这段时光，对她，对我，都值得纪念。我不时看看老人，我心里清明了许多。我以前对生命尚未深谙的关键，今天这位老人给我上了精彩的一课，给了我完美的答案。她心里的清净、明朗，还有那份虔诚、执著，给了我莫大的力量。我向来固执地认为生命是没有颜色的，看来是我年轻不谙世事的错误。

老人要在大南门下车。我害怕她摔倒，起身想把她扶到车门口。她微笑了，向我摇了摇头。我只好目送她离去，然后就陷入沉思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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