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起的债务
导读母亲的手早已布满了风霜。这么多年,她从我恋过的女孩的嫩指退化成十根僵硬的竹枝。长起的老茧包围着骨头,有时会爬上一些红色的外伤。
母亲给了我身体,还给了我吃饭的本领。
(1)
吞咽着饭食,这么多年我一直咀嚼的稻谷与蔬菜。我亲密的舔着
从嘴里最接近牙齿的角落触摸了一下舌尖,感受味觉的地方。躺下来吧,舌头有足够的空间,允许一只米粒昏睡。允许一条短于七寸的菜管插入。
从嘴中平躺的地面流进我苦涩的咽喉,通过气管注入肠胃,然后慢慢消化着,最终再美的佳肴又变成什么呢?
一堆补充营养的绿肥。在肠道里发酵了大量的时间。跳出来吧,那黄色的固体,还夹杂着水质,要学落红,学会护花、和美味的蔬菜。
(2)
我的母亲,是一个浇水的农妇。有时候她要担起笨重的粪坑,用双肩担着。扛住一桶又一桶的绿肥。
我啃着多美的饭食,其实我是在啃食着自己。母亲给了我身体,还给了我吃饭的本领。
学会了吃饭,学会了啃食,不是地面的泥巴,不是天上的云朵,是稻田和菜地,那一包又一包的谷子与菜心。母亲用手采集着,用脚蹬一瞪大地,扛上了泥泞的双肩。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啃食的时候,呆木着迷糊的双眼,静滞着,一碗白色的米饭,是一个母亲驮着的汗水。一碟菜心,是一个母亲背上的泪痕。
她的脸,臃肿并且疼痛,经年的风霜击打着额头的年轮,一条一条的,被我称作岁月的母爱。
她半白的双鬓,用一种黑色的液体抹着,抹着原始的黑色和年轻。抹着原始的皮屑、和划破的树皮。
以及秋风扫下的落叶,以及落叶飘下的蛀虫,以及渐渐的,渐渐的流逝。
(3)
父亲在工厂上班,父亲在化工厂上班,父亲在那充满着毒气的化工厂上班。
我的父亲,一个不太会说话的人,他一说话,语必惊人。一个强者的沉默,习惯于麻将的案台。四个工人围坐成一圈,一圈就是136只雕刻的杂质。有条子,饼子,孺字,一样36张,另加东南西北,白中办。凑成一副民间娱乐的麻将牌。
一个工人的娱乐是一位父亲的娱乐,一位父亲的娱乐是一个儿子的心疼。我的父亲,烫伤了双眼、肌肤和指尖。
那一年,爬出的毒气溜进了父亲的眼睛,若不是抢救及时,估计会双目失明。一个盲人的痛楚,从我临摹的世界足以看出,看出那种近乎死亡的暗淡。
饭后我会选一杯冷饮,放入我的肠胃,昨夜的酒水尚未消化出我的躯体,此刻我又抓住了盛满雪碧的纸杯,我是在吸允着父亲的血,一滴一滴的储藏在胃里。
一个不孝的逆子,只会压榨父亲的纸张,硕大的字迹写着:债务!永远也还不起的债务。
而我,就是那个永远也还不起债务的债奴。
(4)
我也有爱情,年轻人都幻想着恋爱。
一只手牵着,另一只却放下了。
老实说,自我记事以来就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主动的抓住过父母的手。
母亲的手早已布满了风霜。这么多年,她从我恋过的女孩的嫩指退化成十根僵硬的竹枝。长起的老茧包围着骨头,有时会爬上一些红色的外伤。
有一天,母亲、父亲,他们都会抛弃宽厚的指甲、血痕和有毒气的地方。那一天,就是一对夫妇再也无能为力的终点。
意象
我要给它涂上深蓝色
深蓝色的躯体和外壳
我要它躺进黄色的背景
还要铺一条红色的海洋
瘦小的宋体啊
它是我钟爱的文字
我要用手敲打更美更美的
用键盘、屏幕,放映
更多更多的日志
我运用过动感影集
个性相册、幻灯片
以及所有的高级文件
它们为我画出大海
蓝天、琉璃瓶。以及
挤满绿色的春意
歌唱的小鸟、怒放的花园
和夜里狂欢的蛐蛐
美景太多了,我被晃晕了
眼睛。意象里却找不到一只
划破的手掌,红色的血痕
找不到一只蛐蛐
是从粪坑里爬出
找不到母亲
和父亲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