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拉大锯

[导读]：通常，在这个时候，师傅会给你拉家常。麦地啊豆茬儿牲口啊瓦房啊，甚至前村的王老五，后庄的李寡妇。有时聊得更远，无边无沿。比如老寇准、佘太君、三皇五帝，比如北地或老沟的鬼魂、嚎叫。

一棵水桶粗的大树，掐头去尾，打上墨线，在另一棵树或木桩上固定好，就可以拉大锯了。

拉大锯需要两个人，一般是师傅和徒弟，没有徒弟就找个年轻的劳力。师傅戴着老花镜，不时看着墨线，木板的厚薄、平整，拉锯的速度、节奏，甚至拉得是否顺畅，锯条是否会折断，全靠他把握了。徒弟主要是配合。配合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是件很见素质和学问的事儿，需要心脑、感知和灵犀。关于这一点儿，官场的副职和小兵儿们的感受一定会比我深。

当然，拉大锯前，也是需要做些准备的，比如泡壶茶，把烟布袋里的烟丝装得满满的，如是夏天，找个阴凉的场子，冬天便找个太阳地儿。最主要的是心理准备，要有持久作战的打算，最好不要想三下五除二的事儿。

准备做好以后，师傅和徒弟就一边一个，分别站在长凳上，成跨步状。前几锯很关键，不在力度大小，而在于准确定位，要不偏不倚正好锯在事先划好的墨线上。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你锯的不是木头，而是墨线。墨线有时会被锯末遮挡或覆盖着，所以，墨线最好心里有。

一开始，拉大锯看上去很从容、优美。你拉来，我送去，前仰后合，不是脚尖翘起，就是脚后跟离地，那动作简直就是电影中的慢镜头。如果你把它想像成林间追逐、嬉戏的恋人的脚步，那会更优美，嘴里还会有些甜。

但拉一会儿情况就不同了。你会感觉想出汗，觉得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多，有时还会感觉有无数个绣花针在你的皮肤表面点、扎。胳臂也有些胀、困、僵硬，血液倒流，想放下来甩甩。再往后你就会有坚持不住的感觉了，想当逃兵，想往地上躺，想求师傅歇歇，但面对镇定、轻松、自若的老师傅，你又说不出口。

通常，在这个时候，师傅会给你拉家常。麦地啊豆茬儿牲口啊瓦房啊，甚至前村的王老五，后庄的李寡妇。有时聊得更远，无边无沿。比如老寇准、佘太君、三皇五帝，比如北地或老沟的鬼魂、嚎叫。

当然，你听着最顺耳的，是他给你介绍媳妇。他说南村那个谁家的闺女，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笑起来俩酒窝儿，说起话来和风细雨，且黑里透红，红里透白。尤其是人家干起活来赛小伙儿，持家、服侍老人绝对是把好手，要是娶来生两个胖娃娃，那整天只有笑着喝米汤了。

时间犹如锯末，簌簌地掉落，不知不觉中，几块板已经下来了。师傅终于说，歇会吧，你们就歇会儿。毕竟，师傅也老了，这也不是赶的活儿。但师傅却不会因此闲着。师傅揉一锅旱烟点上，一股白烟便从他鼻子和嘴里冒出。他找出一把钢锉，迟啦迟啦地锉锯齿，一个也不放过，直到它们个个闪着锐利的光……

现在，拉大锯的情形很少见了，因为刺刺啦啦又快又省力的电锯取代了它。人们做家具也更多的选择了复合板，但我总感觉不会、没拉过，或根本就没见过拉大锯，于身、于心都是种遗憾，人生也会因此少一个过程、一次体验。

其实，拉大锯的活儿我也没干过，但我小时候经常可以看到。我之所以想教你拉大锯，除了上述原因外，作为教师，我想我实在没有什么知识和学问可以教你的。

[田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