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五）

导读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伤城。而此刻，我是多么的理解他们，而又羡慕他们，可以尽情的哭，尽情的笑，尽情的让千种情丝，沿着酒精的步伐，在血液里，在脑海里。

初二下午一到家，年，昔时热闹喜气忙碌的味道，便迎面扑来。一些人开始上桌打麻将了，一些亲戚朋友也过来串门了。瓜子，花生，糖果等等，摆的满桌都是。

初三初四，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忙，不停的忙，为卫生，为一日三餐，为初四的年酒忙。初四请客，是我家沿袭已久的习惯，打我记事就有。以往，因为孩子多，又没有爷爷奶奶搭手，都要请姨父姨妈来帮忙。后来，我们大了些，就我们自己了。为了节省时间，一般都是初三提前做好一些烧菜和汤肴，然后初四直接上冷盘和炒菜就可以。这些零碎，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要累死人，仅仅切菜，就把我手上切出泡来。初四一大早，没有人提醒，也没有人告知，全家都自觉早早起床。其实，这个春节也没睡什么懒觉，因为父母不睡懒觉，我们也不好意思。然后下午，收拾好碗筷，瞧瞧没啥事了，就去KTV玩了下，感觉是舒缓一下紧绷的弦。初五倒是清闲，打了会儿麻将，看了会儿小说。初六开始我们这个春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走亲访友。那天，全家分成了三拨，我们一小家，是去儿子的干妈家。儿子的干妈也是我的表姐，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很是熟悉。

表姐的女儿已有20出头，身材娇小，皮肤雪白，性格开朗，还有一副好歌喉，目前正在扬州某学院上学。见我们过去，远远就绽开花儿一样灿烂的笑脸。看着这个全身都是阳光的小姑娘，一方面赞叹光阴似箭，青春盎然，一方面也嗟蹉流年似水，韶华易逝。表姐已有四十开外，而我也虚龄36。彼此看着岁月在对方身体留下的痕迹，情不自禁的感叹起来，这日子怎么就跟做梦似的，一眨眼，结婚了，一眨眼，有孩子了，一眨眼，孩子比自己高了。明明，好像，少年就在昨天啊，青春就在昨天啊，明明，彼此约定着去捡稻穗，摸螺蛳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啊！怎么今个，就老了，累了，腰酸了，背痛了，颈椎也疼了！

女人说来说去，最后的话题终究脱不了颜容。女人如花花有期，不管怎样，女人的命运，终究逃不了凋谢，枯萎。这是每一个如花的女人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的。潮涨潮落，花开花谢，生物的自然代谢规律，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所以，最终还是觉得，拥有一个好的心态，好的生活态度才是最重要的。终究，生命是自己的，身体是自己的，生命只有一次，健康才是根本。

今天到表姐家来的人不多，她的一个朋友一家三口，我们一家三口，外加我的小姑妈和小姑父。许是许久不见的原因，许是主人待客热情，许是新年热闹的原因，一行人竟然呼呼啦啦的喝掉两瓶白酒，五瓶干红。我说我不能喝酒，这倒是实话，今年喝半杯红酒，就会头晕，可是也不行。表姐说，咱也不是天天喝酒，天天醉酒，天天醉酒不是好女人，咱们就是过年喝，一年才喝这一回，所以得尽兴。表姐还说，朋友相处，姐妹相处，要的就是真诚，所以她要表率。表姐喝完白的，又喝红的，喝完红的，又喝白的，看她那直爽的样子，我也只能跟着喝，不过我不喝白酒，他们也应允了。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喝着喝着，就眼神迷离，脸颊发烫；喝着喝着，就杯酒入口，如同饮水；喝着喝着，就头晕目眩，浑身出汗；喝着喝着，就肌肉僵硬，面部发麻。但是，我知道，我没醉，或者我没有传说中或者文字描写中的那种醉。我的大脑是清醒的，我的胸膛是明亮的，我依然面带微笑，保持风度。表姐说她不行了，她看人已经是成双成对了，但是她很开心，因为她的女儿大了，懂事了，因为她的朋友们都很讲义气，因为酒逢知己千杯少，人生难得几回醉。表姐对我不满意，她说我存量了，没尽兴。表姐真的醉了，走路都要女儿搀扶了。此刻，在另一亲戚家吃完饭的大表哥，大姐夫，表弟等等也都过来。大表哥走路摇摇晃晃的，一看就知道喝多了。后来我离开后，打电话过去，果然，大表哥和表姐呕吐了好几次，并且还哭泣了。

听完，无语。醉后百态，常为人茶余饭后，只增笑耳。可是，有谁懂得酒醉人的哭，酒醉人的笑，酒醉人那颗易碎的心！“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夜来沈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断不成归。”一代才女李清照，命运不济，晚年生活凄苦，加之家仇国恨，念及亲人，使得她借酒浇愁愁更愁；“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诗仙李白，也是仕途坎坷，空有满腹经纶，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圣人酒后，百般情愁，可以信笔诗行，挥毫墨色，可是普通人，平常人呢，他们只能打着醉的旗号，让蕴积在身体中许久的无奈，化作夸张的笑，夸张的哭，夸张的沉默，夸张的喋喋不休。也只有在醉的时候，他们才能尽兴，才能找到一点自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原来还在继续。

对于表姐不太知道，但是大表哥，我知道。大表哥三十出头便离婚了，独自带着孩子，至今48岁，依然独身。大表哥不是那种不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他长得帅气，收入也不错。应该说，他离婚后，绯闻就一直不断，但是，似乎，每一段绯闻，每一个女人都对他很痴心。可是揣测，他对待每一段感情，每一个女人，也应该是很用心的。还记得前年情人节，刚好是父亲生日，那时我开着花店，就顺便把多余的玫瑰也带了过去，也给了他一束。没想到，晚饭以后，大表哥竟然不见了，原来他竟然不顾酒多，连夜带着玫瑰，赶到尚在100多公里的女朋友那里去了。可是大表哥依然没能和谁结为连理，原因自然很多，但是有一点大家都知道，就是为了他的儿子。去年冬天，大学毕业的儿子也结婚了。如今于大表哥来讲，压在身上的一个重担，终于可以先告一个段落了。可是回过头来想想，想想自己，想想这些年走过的路，想想那些曾经期盼的，温婉的，幽怨的目光，想想即将老去的却依然茕茕孓立的身影，蓦然间，怎么能不百感交集呢！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座伤城。而此刻，我是多么的理解他们，而又羡慕他们，可以尽情的哭，尽情的笑，尽情的让千种情丝，沿着酒精的步伐，在血液里，在脑海里，在周边的每一缕空气里，奔腾，燃烧，堕落，释放。而我不能，我依然要带着虚伪的笑。

也许，有一天，我亦会如此，醉一场，梦一场，忘一场。

醉时风雨醒时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