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乐者常歌
编者按人是在温饱无虞时善于及时行乐的动物,每每于心中无挂无碍,无烦无忧,无怨无怒,无苦无悲,且轻松舒缓,怡然自得的时候,喉咙里发出歌声,情不自禁,自然而然,也是人之常情。
办公室断然不人在是纵情高歌的所在,但集体办公的场所歌声频频漾起却也常见。大概没有哪一个办公室有不能唱歌的明确禁令,出于工作的需要和同室人员彼此尊重的考虑,保持安静是必需的。不过,人毕竟是在温饱无虞时善于及时行乐的动物,每每于心中无挂无碍,无烦无忧,无怨无怒,无苦无悲,且轻松舒缓,怡然自得的时候,喉咙里发出歌声,情不自禁的也罢,自然而然的也罢,也是人之常情。怡然而歌,有时候也是不知不觉的,那种状态可谓是本能的表现或者闲适心性的自然流露,至于长歌当哭,则另当别论了。
有些人伏案已久,终于做完手中的事情后,陶醉于即时的成就感中,如释重负的宽松状态惠然来临,悠然无我,飘然如仙,仿佛庖丁为文惠君分解完一头牛那样,心中产生了幸福的快感,而此时轻松快乐的心境,非歌唱则不足以表达。于是,嘤嘤然哼唱起来。悲者善诉,喜者善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众生的歌喉亦如众生的面相,也是各具千秋的。
有些歌喉天生就是美妙的,无论是旋律、节奏、发音、吐字、运气,还是声音的和谐、丰厚、饱满、悦耳,都是令人乐意接受的,即便是临时随意的即兴小唱,或者是掐头去尾的一两句,也无不让人心悦诚服。歌者自娱,又娱他人,往往会产生“双赢”甚至“多赢”的效果,哪怕是不懂音律、不善唱歌的人也不至于受扰,大抵都是备受欢迎的。
另一些爱唱歌的人则不同,他们并不具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但是爱唱,他们只知乐在其中,却不知忧在其外。他们似乎从不顾别人的感受和存在,他们几乎不能把握一首歌的调,随意起头,至高潮处,如攀绝壁,上下左右皆无依靠,几乎荡起了“秋千”,差不多要呼叫增援部队了,却要努力把歌唱完,对取得最后的胜利信心十足。只是局势越发吃紧,总让人想到他的裤腰带即将砰然断裂而春光乍泄,又如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鸡在做扑翅舞爪状,唱到至高至难处,终于崩溃,哑然无声。为了挽回败局,清清嗓子,重新布阵后卷土重来,然亦不胜任,遂换一歌,复排难而唱。听这种歌声是需要足够的忍耐力的,因为无法排遣,所以必须忍受。听者也往往被引入歧途,喉结发紧发痒,耳鼓作鸣,呼吸不畅,五脏六腑皆往上窜,毛发倒竖做上谒仙人状,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不得不起身离座,到外面去避难。
令人最难以忍受的还要数那些非“左”即“右”的“极端主义者”,好好的一首歌,经他一唱,完全变形走样,前一脚还踩在准格尔盆地里,后一脚就登上了青藏高原,或者上一句还是流行歌,后一句就拐到了地方戏,如此飘忽无定如见人妖,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属于哪个门派,让人要时时提防堕入万丈深渊的危险,或者产生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担忧。当唱歌走调至于极其严重时,歌唱者仿佛坐在一把三条腿的凳子上开始剧烈摇晃即将倾覆,情急之下,旁人的心里禁不住要生出挽狂澜于既倒却无从下手的的艰难。后来,七拐八弯,唱歌者自己不得要领,竟不知到底在唱哪一首歌,最初的歌已如狐走草莽不知去向。如果至此了结也还罢了,更有甚者还要问你此歌好不好听,是否也爱唱,出于照顾情面的需要,自然要恭维歌好,也唱得好,其人便洋洋自得,甚感自豪,总会饶有兴味地开始第二轮真情演唱。每至于此,作为听众,不得不顿生托词,到外面去听听自然的音响,重新校准自己的听觉系统。
最后一种人是让人感到温和但不亲切的。你不唱,他也不唱,你一唱,他便紧随其后,但又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无足够的底气,让你觉得他是你的影子,他要么比你慢半拍,要么比你快半拍。熟练的歌曲他就要抢在前面,生疏的歌曲,他就缩在后面,仿佛拽着你的衣角还不时地踩掉你的鞋,搅扰得你走也不行,跑也不行,又不愿让他老这样拖着,只好停下不唱,他却兴味正浓,催你快唱,他好跟随。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几乎每个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频度不同而已。无论是何种风格的倾情献艺,无论是灾难性的结束,还是戏剧性的结局,大家如果都能忍受,也就能够接受,至少是会愠发于心而不诉诸于色,豁达大度者还会致以喝彩,赠以谑语,却与大雅无伤。人如其面,各有活法,己乐者不知他悲,己悲者不受他乐。无论唱得怎么样,只要能唱,只要敢唱,就是对的,因为唱歌毕竟是一件好事,有歌声的生活毕竟是蕴含着快乐的生活,有了如歌的心境,不论妍媸美丑,不论健全残疾,都在权利快乐地活着,活着的快乐都应该得到肯定。人能自乐且歌,人生就是有意义的,就是有光彩的。人的愿望总是好的,都是要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鲜活的亮色,寻求一点快乐,大凡两个人以上的场所,总有不和谐的因素,独人难活,谁都要群处,谁都要面对和接受这些不和谐。生活的过程也许是相似的,结局却千差万别,完美是一种结局,不完美也是一种结局。愿望是虚拟的,追求完美是虚妄的,接受不完美才是智慧的。老子认为“五色令人目眩,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而反对人们追逐声色之娱和美食之需,我却做不到,因为现实生活本身就是丰富多彩的,谁也无法把自己放置于真空之中,诸多事情我们并不喜欢,但我们必须接受,譬如国粹中的印章艺术、国画艺术以及出土的秦砖汉瓦,残缺,破损,甚至大片留白也是一种美,只是不要残缺到不能完型,破损到不足复原,留白到空无一物,那就行了。
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