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六)----风筝飘飞的季节
导读门外,一组组烟花也摆放到预备的位置。从配送中心运回的烟火,终究没让我们失望,随着一声声“砰”响,一朵朵礼花带着美好的祝愿,苍鹰一样的飞向老家这片广袤而又深邃的夜幕,继而花朵一样的绽放,流泉一样的倾泻,潮汐一样的消涨,星星一样的闪烁......
风筝飘飞的季节,迎来父亲60岁生日。
父亲生性内敛,虽说对人对事,乃至对我们这些儿女,总喜欢把事情做的体体面面,热热闹闹,可是轮到自己,却很低调。在我的记忆里,他的50岁生日,就只有一桌人,并且还是在外地过的。所以,从去年起,他就一直强调不请客,不操办,仅仅家人聚一下就可以。可是为父亲办一个生日宴会,却是藏在我们心中已久的愿望,倒不是为了显示什么,昭示什么,而是以这个方式让他们高兴一下,告诉他们,我们已经长大,可以独立的团结的做好一件事情了。所以,我很坚定甚至有点霸道的告诉父亲,这件事情不要你管了,全部我们来做,我已经决定了。从小到大,父亲对我一直很迁就,因而,我也就利用了这一点。
通过父亲这关,直接进入操作程序,定地点,定人数,定菜肴,定烟酒等等。而最难的,就是宴会地点。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工作,他的朋友,他的关系,他的社交圈都在外面,所以那时,我想把地点定在他目前工作的城市。可是亲戚们却认为,人,无论怎样,都不能离开自己的根。因而,翻来覆去,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还是决定在老家,并且经过大家一直协商,竟然放弃了所有酒店,直接在家里举办。
父亲正月20生日,正月18下午,我和小妹妹便赶到老家。那时,母亲和弟弟也刚好到家一天。其实目前的老家于我们来说,仅仅是逢年过节聚合的地方,其他时间,都是庭院深深,大门紧闭。家里举办酒席虽说气氛好,节省开支,可是同时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仅仅整理场地,打扫卫生,就够人忙的。
正月18
18下午,先到江都定好蛋糕,然后回来打扫卫生,一直忙到天黑。说来也是父母的缘分,父亲和母亲生日特近,18其实就是母亲的生日。那天,弟妹给母亲做了生日蛋糕,弟弟又买回了面条,几个人简简单单的给母亲过了生日。不过,这其中有个插曲,一定要记录,那是我这几年笑得最夸张的一次,甚至要把心脏笑疼了。弟妹带回来的生日蜡烛,是那种荷花型的,只要点燃中间的导线,就会自动绽放,然后唱出生日歌。这是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可是那天,我们这几个大人却把她演戏成了一场闹剧。记得当时,弟弟很慎重的拿出打火机,点燃花瓣的小蜡烛,然后熄灭所有电灯。我们告诉母亲,一会儿唱生日歌的时候,一定要许愿啊!黑暗里,六个橘色的小火苗,星星一样的闪烁着,5个大人,10只眼睛,大气不出,眼巴巴的盯着,热烈的期待那一神圣时刻的到来。可是等啊等啊,就见火苗愈窜愈大,可花瓣就是紧紧包裹着,不肯绽放,我们赶紧安慰母亲说,别急啊,一会儿就开了,很漂亮的,一定要记得许愿啊。可是等着等着,就发现大事不妙,因为花瓣已经一瓣一瓣萎缩了。面面相觑,妹妹突然大叫起来,是不是我们点错了啊,应该点中间的导线啊!这时,几个人才恍然大悟,想重新点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几个小火苗热烈的拥抱在一起,本该是荷花形状的生日蜡烛,此刻成火炬一样的燃烧。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火苗总算挨到中间的导线,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生日歌,终于忸怩的吟唱起来,刚想叫母亲许愿,可生日歌却戛然而止,火炬缩成一团闪耀的火球。再次抑制不住,狂笑不以,突然又听见蓬的一声,就见烟垢箭一样的四处乱飞!一时间,尖叫着,恐惧声,指责声,戏谑声,狂笑声,警告声,汇成一片!原来,火球竟然在黑暗里爆炸了!
正月19日
19日阳光灿烂,空气里满是春天的味道。上午到烟花配送中心采购了烟火,中午时分,父亲大妹妹还有一干人等,按时到家。厨师也在小院中支起了炉灶,酒席所要的桌子椅子,锅碗瓢盆等等也跟着陆续进场,生日宴会喜庆的氛围,逐渐渗透。下午按计划是该陪父亲购物的。父母过生日,成年的女儿得给父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购置一新,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只是父母身材已不标准,衣物只能亲身试穿,才知是否合体。所以,尽管之前也和妹妹逛了几个品牌,看中几款衣服,可电话连线后,还是没能买下。然而下午时分,想叫父亲时,却发现他卧床休息了,一时间真的有点踌躇。以往文字也曾说过,我们同父亲之间,若即若离似乎总隔着一层纱,我们不会如人家父女那般亲密,亦不会有脸红脖子粗的时刻,我们之间,彬彬有礼。要我们把他从睡梦中喊醒,一时还没那勇气,所以,只得便求助母亲和大姑妈。
驱车穿过城市的喧嚣,直奔扬州金鹰男装楼层。琳琅满目的款式,鳞次栉比的品牌,实在让人眼花缭乱,可是适合父亲的却不多,试了一家又一家,试了一款又一款。我们真的有些不忍心父亲劳累,虽然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是我们却知道试穿衣服其实也是一件多么累人的事。他的笑容或许就是为了给我们宽心。就在我们差不多已经打算放弃购置成品,而就某个品牌某个款式给父亲量体裁衣的时候,父亲竟然在一个意大利的品牌里,找到了合适的衣服。一时间,我们开心得又要配衬衫,配羊毛衫,父亲连连拒绝。或许是看着我们这一大群人围着一个老人转,有意思,营业员也来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父亲一听便接过话,是我的四个孩子给我买生日礼物。营业员这下可开心了,连说,应该的,应该的,今天不是你说了算,你做不了主了!我们连连应和。接着营业员便给推荐这个,推荐那个。父亲在一旁也没办法,任凭我们折腾。只可惜下午时间太短,并没能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到给父亲购置完,便赶紧往家赶了。老家还有个风俗习惯,生日前的晚上,不管人多人少,一定要热闹一下,叫做暖寿。
一干人匆匆到家,已经暮色四合,夕阳如同玩累的小孩扑进大地的怀抱,只留下浅浅的一抹红,在天边装点梦的颜色。门外,包括村道上,已经站了好些客人。我们如同凯旋而归的将领,在众人满怀期待的,微笑的注视下,踏进了家门。一时间,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寒暄声,呼啦呼啦的拉开了,有的问这,有的问那,有的打趣,有的戏谑。父亲脸上始终挂着笑容,每当人问起的时候就说,衣服我很满意,就是鞋子贵了点,舍不得,舍不得。此时,家里的餐桌已经铺开,楼上楼下的灯光,也已打开。厨师鼓风机的声音,客人间相互问候的声音,给父亲祝贺的声音,服务员之间招呼的声音,如同一个个快乐的音符,在生日宴会这喜庆主旋律上,跌宕起伏,此起彼应。
晚上的一顿酒自然逃不掉,也是应该的。
正月20
昨晚是和大妹妹睡的,两人一番闲谈,也不知几点入眠,早晨醒来,楼下依稀有了声响。赶紧穿衣起床,走上廊台,发现天气不如昨日晴好,厚厚的雾霭,自天幕垂下,仿佛一围纱帐,在为某段告白装点。清凌凌的桂枝叶,水洗了一般湿润,附近的村舍,也在纱帐中忽隐忽现。厨师已经来了,哧哧哧的灶具声,响的正欢,服务员穿梭的身影,也不甘落后。
昨晚家里留下些客人。母亲说,要多少桌一起开,就得掀了两个妹妹的床,空出两个房间。那不是我们做的来得,此刻,那些男宾刚好派上用场。雾,渐渐散去,太阳露出仿佛因为过度紧张,而擦了过多粉的白嫩的脸庞。晌午时分,有花篮进场,我们18定制的6层水果生日蛋糕也如约送到。用巧克力,水果,鲜奶配色的蛋糕煞是好看。父亲显然很开心,一次一次招呼我们小心翼翼的调整蛋糕和花篮的位置。而这时,迷蒙清冷的帷帐终于自天幕卷起,太阳放下所有矜持,洒下一片灿烂和温暖。
客人们来了,仿佛一股股欢快的川流涌进村庄这条寂静的小河。对于客人,也不用过度的招呼,茶叶,纸杯,水,充足供给,自取自足,我们只需要准备花儿一样的微笑就可以。年长的,大多呆在走廊谈谈说说,晒太阳,年轻的,则各取意趣相投聚合,喜欢热闹的,就商量着闹酒,喜欢幽静的,则屋前屋后,或田埂边,村道上转转。总之,乡村广袤,诺大的天地,诺大的自由,心有多大,天有多大,心有多远,地有多远。
一声爆竹,开面锅。客人们纷纷入座,简单午餐过后,送一些客人去扬州园林,顺便我也回家接儿子和侄女。儿子大了,懂事了,竟然也让我小小感动一番。其一,因为今晚他有数学补习课,他非常喜欢数学,不愿意拉下一节课,之前就曾说过,如果时间来不及,就不参加外公的生日宴会了。对于父亲来讲,他肯定理解并支持儿子的行为,可是,心灵深处淡淡的失落还是难免。人,一旦年纪大了,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生机勃勃的孩子,我知道。所以,我下午回来的主要事情,其实就是为儿子调整数学课的,本打算给他把试卷拿回来,可和老师商量后,却发现周四还可以补一节,还没来得及告诉儿子。他放学后还没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爸爸,我已经考虑过了,还是去外公那里吧!那张小脸布满的凝肃,显然是做过思想斗争了。当我把可以重新补课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的脸顿时灿烂得像阳光。其二,下楼以后,儿子突然又说,妈妈,我们应该准备点礼物啊!我一愣,连忙告诉他,生日蛋糕已经做好了,可是儿子还是不答应,他说他要准备自己的礼物。到了超市,他挑了一袋玉米麦片问我,妈妈,这个外公吃应该很好吧!那时间,心里真的很感动,孩子大了,懂得为别人考虑了!
接到侄女到家,时间已经不早,弟弟妹妹们正忙着给各个桌子摆放烟酒,客人们陆陆续续也开始入席。酒过三巡,席间气氛高涨,按规矩,也该我们给父亲敬酒了。姐弟四个,一字排开,举杯祝贺,父亲满脸欢颜。继而客人们也依次前来道贺,而我们也以弟弟为首,开始给各桌的客人敬酒。手持酒杯,面带微笑,浅抿一口,轻轻颔首,一桌一桌的走过,一桌一桌的谢过。那一刻,心底竟有一丝感动滑过。一次一次,一回一回,都是父亲母亲,为我们举杯,为我们操劳,为我们像各方的朋友微笑,而今天,终于,我们也可以,也能够,自己站出来,以一个成人的模样站出来,去为父母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该吃蛋糕了,蛋糕就在客厅几桌人的身边。把父亲请到蛋糕前,熄灭电灯,点燃生日蜡烛,依然是荷花样的蜡烛,有了前天的经验,这一次马到成功。随着哧的一声,六个粉色的花瓣各托一星闪耀的火花,徐徐打开,欢快的生日歌,也跟着流淌出来。接着,父亲许愿,烛火中,几十个人一起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在全场的掌声里,父亲回到座位,我们也把生日蛋糕送到厨师那里,请求分派。
门外,一组组烟花也摆放到预备的位置。从配送中心运回的烟火,终究没让我们失望,随着一声声“砰”响,一朵朵礼花带着美好的祝愿,苍鹰一样的飞向老家这片广袤而又深邃的夜幕,继而花朵一样的绽放,流泉一样的倾泻,潮汐一样的消涨,星星一样的闪烁......
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