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珍藏起来的大学通知书
导读那张盖着大学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兰儿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了一个小木箱里,那个木箱里是兰儿童年的玩具,有千纸鹤、小布偶,还有零零碎碎的许愿星,是兰儿心灵深处的家园,这张大学通知书如同这些美好的东西收藏进了兰儿的美好回忆里。
秋日里,风清云淡,明媚的阳光照得人周身暖暖。
穿过一道道山,跨过一条条河,蜿蜒的山路曲折绵长,通向了一个寂静而淳朴的小山村。
村里一户人家深夜里依旧透着昏暗的灯光,时不时传来几声粗重的咳嗽声,“爹,你喝点水,不早了快睡吧!”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随即传出,老者六十岁左右,岁月在他脸上过早的刻上了沧桑,皱纹横纵,瘦弱的身躯让人看着心疼,那个女人用心疼的目光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女人叫兰儿,一家三口与她爹同住一起。兰儿的日子过得忙碌而艰辛,为了生存,夫妻俩在县城支起一小服装摊位,小本生意挣钱不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下,经商的队伍越来越壮大,竞争压力可想而知。
离兰儿摊位不远处,有一所大学,整日里进进出出的学子在兰儿眼前晃来晃去,那些学生们穿着时尚,更重要的是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还有他们那走出校门的美好前程。
兰儿出生在七十年代初,那个年代的山里娃,比起80、90零一代来更负有责任感,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是山鸡变凤凰的喜事,也是众多山里娃有出息逃避贫穷与落后的唯一出路。
每当兰儿提着一袋袋厚重的服装擦拭额上的汗珠时,她总是把羡慕的目光投以那所大学的校门,常常回想起儿时她的大学梦……
兰儿是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的苦命娃,在她还十岁左右,母亲因着父亲的软弱无能,无法忍受家境的贫寒生活,悄悄离开了这个家,这一走再杳无音讯。父亲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常常让姐弟三人担心父亲的身体因过度悲痛而伤了身体,父亲从此郁郁寡欢,常常神神唠唠。十岁的兰儿从此后变得懂事了很多,放学回家手不停歇——洗衣做饭,照顾弟妹,家务的繁琐并未影响兰儿的学习成绩,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学校也知道兰儿家的境遇,给兰儿减免了部分学费,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父亲种的几亩薄田,父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无奈大山里的人就是依着天吃饭,收成并不是很好。
坐在灶台前,刻苦学习的兰儿生怕浪费每一分每一秒学习时间,手里捧着本书,弟弟总是挂着黄稠的鼻涕凑到兰儿身前,抢兰儿手里的书,兰儿总是轻抚弟弟的头发,疼爱的随手拿起一根烧火的枝条塞到了弟弟手里。兰儿的妹妹比兰儿小三岁,也常常帮姐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兰儿的得力小帮手。这一家大大小小在岁月流走间周而复始重复着单调且清贫的生活。
时光荏苒,兰儿步入了十八岁花季少女的年龄,这一年对于兰儿是个人生的转折点——用高考来冲刺她不佳的命运状况。
经过几日心跳的酷热高考,兰儿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一所名校。一辆绿色的自行车,穿梭于村间,随着一串清脆的铃声,给兰儿家带来了好消息,父亲看着录取通知书呆呆的站在了门前,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花,苍老的脸上渐渐的露出了欣喜,疯一般跑回家中“兰儿,考上了,考上了”这声音亢奋而有力。还在做家务的兰儿停下了手中的活急急打开了录取通知书,一个红红的学校大印映现在了兰儿眼前,“北京***大学”!
兰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泪水,禁不住抽泣起来,是十年寒窗之苦,也是与命运抗争的成功。午时艳阳高照,兰儿家并不明亮的屋里变得敞亮了起来。
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兰儿家门前响个不停,四周站了很多前来道喜的乡亲们,兰儿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娃,给村里人增光不少,村长也亲自来道喜,兰儿家屋里挤满了人,如同过节一般红火。那时的兰儿心里就像吃了蜜般甜,嘴角始终乐开了花,就连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父亲也话多了很多,弟妹更是一个劲的和乡亲们答谢。
兰儿相信从此她家的日子会好起来,大学是她走出这穷山沟的唯一出路,是她的梦,是多少山里女娃冲破封建束缚的天堂。周围与兰儿一般大的女玩伴们不是成了父母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就是早早做了二个孩子的母亲,这就是闭塞农村妇女祖祖辈辈的宿命,女人生来就是传宗接代,嫁汉穿衣吃饭的。兰儿骨子里有股子坚强,童年里的她总喜欢抬头望着蓝蓝的天,希望变成那一朵朵白云,飘过大山,飘到山的那一头,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兰儿放学回家的田间小路上洒下了一路欢歌笑语,也是属于山村女孩最快乐的回忆。
兰儿虽然幼小失去母亲,父亲却对她们姐弟三个疼爱有加,在家境极度窘迫之际,父亲总是带着憨憨的傻笑去亲戚家里借钱供兰儿及弟妹读书,却也因常常因借钱而碰壁。许多年以来,父亲总是穿着一身破烂的绿色军装,上面早已斑班驳驳,带着泥土的气息带着大粪的熏臭,那鲜艳的橄榄绿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模样。兰儿每每放学回家总是先做好饭,然后安顿好弟妹,独自一人伫立在门前等着父亲下地归来,她担心瘦弱父亲的身体,每天远处总是会出现一个瘦弱的身影蹒跚走来——那便是她要等的回家的父亲。父亲是兰儿心中的一座山,虽然不伟岸,虽然常常语无伦次,亦或是默不作声,但父亲是这个家的天,是她们姐弟三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回想间,暮色渐沉,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院子里前来道喜的乡亲们一个个道别而去,小屋里剩下了一家四口,父亲的话匣子因喜悦和激动并未停止过,惹得弟妹们好一顿侃笑,一台破旧的钟挂在了黑乎乎的土坯墙上,钟摆有节奏的摇摆着,兰儿记得那钟从她出生以来就有了,逝去的母亲说过那是她和父亲结婚时买的二件值钱物件中的一件,另一件是一台长城牌缝纫机,依稀记着,母亲曾经当宝贝般常常擦拭。
“兰儿,再过一个月你就得去大学报到去了”父亲的声音不再沉重了,“爹,咱家穷,供不起我上大学呀!”兰儿从兴奋喜悦的神色中,转眼间变得心事重重,脑间被残酷的现实而折磨!父亲使劲吃了口烟嘴,吐出一串长长的烟圈,皱纹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更加纵横了起来,日子的清贫,过度的劳累,再加整日粗茶淡饭的饮食,父亲脸上早已失去了红润的光泽,身体变得日渐单薄,好几次在田间劳作晕倒,不是村民们及时发现,父亲可能真的会和母亲一样离开她们姐弟三人。看着还很稚嫩的弟弟,院外几头猪,兰儿犯了愁,她不知道她这一走家里父亲谁来嘘寒问暖,弟妹谁来督促学习,那几头猪谁来喂养,如果她离开这个家,恐怕这个家……兰儿越想越怕。
天刚蒙蒙亮,兰儿如同往日早起生火做饭,却发现父亲的被子早已叠好,却不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虽然有早起的习惯,只是才凌晨五点左右,让兰儿心生纳闷,兰儿顾不得多想,担心起了父亲的去向,义无反顾的走入了静谧的田间小路上,几声蛐蛐叫,几缕晨风吹,兰儿不由打了个寒颤。远处一片荒地上兰儿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端坐在一个坟头前,用近乎呼喊的声音与墓中人倾诉着“兰儿她娘,兰儿有出息,考上大学了,给咱们家争了光,全村人全羡慕我,说我养了个有出息的娃儿,你走后这个家多亏了兰儿,弟妹照顾,家务全做,对我也是知冷知热,兰儿就要走了,这个家里就留我和二个小的,这日子可咋过呀!”……
一阵心酸涌上了兰儿的心头,一行热泪滚落颊间,兰儿没有打扰父亲,只是失神的独自一个走回了家中,依旧是那口大锅,依旧是母亲曾经拉过的风箱,弟妹吃过兰儿的早饭全上学去了,只留兰儿一个人愣愣着站在门前,看着远处的田野,那金灿灿稻谷,饱满了颗粒等待着归仓。远处一群大雁从她头顶飞过,那是秋天里最繁忙的景象,是四季的交替,是动物的迁移。天格外的蓝,清透着。
兰儿明白她离开这个家去上大学,对这个家是多么的重创,父亲体弱多病,弟妹还小,兰儿早已是这个家里不可缺少的“半边天”,或许她的此次大学出行,这个家可能会一团槽,或许父亲会一病不起,或许。。。。太多的或许让兰儿暗暗下了决心,“爹,我不上大学了”一个无奈而细小的声音从兰儿嗓子眼里发出,“你个傻孩子,你说什么,再说我就生气了!”父亲焦急的看着兰儿,“我不去了,女儿的性格你应该知道的,做了决定是从不会改变”,兰儿坚决的神情让父亲几分诧异。父亲抖抖索索抬起了手,想重重的给兰儿一个耳光,兰儿闭上了眼镇定的等待着父亲这重重的惩罚,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屋子里静得出奇,仿佛唯有父女俩的喘息声,只听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过,兰儿睁大了眼睛,父亲的脸上早已出现五个红红的手指印,老泪纵横嘴角抽泣,兰儿扑向父亲的怀中,父女二人互相拥抱在了一起,哭声与眼泪交杂在一起……
天亮了,兰儿搭上了去县城的车,午间,兰儿提了个红布兜兜回来了,“爹,这布好看吗?”兰儿的脸上透着淡定与从容。“兰儿,你这是做什么”父亲疑惑了,“等后天你就知道了!”兰儿神秘的回答。
那二日里,这个小屋里不断传出缝纫机运转的声音,夜深了声音更加响亮,小屋的灯光很晚才会熄灭。“兰儿,你手真巧”父亲看着兰儿熟练踩踏着缝纫机,眼神专注,手儿灵巧。一块崭新的花布在她手里如同施了魔一般,在她手间来回舞动着,岁月让父亲的额头过早的爬满了皱纹,如密集的蜘蛛网,随手握着一杆旱烟枪,嘴里时不时吐着烟圈,神态却透出几分忧伤与无奈。
“弟弟,妹妹快来,看姐给你们做得衣裳漂亮吗?”妹妹穿上了鲜艳的花布格子衣服,弟弟穿上了深蓝色西装,姐弟俩穿上新衣服,精气神十足,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了起来,兰儿的脸上也被感染出了朗朗笑声,此时一只喜鹊落在了屋前的苹果树上……
那张盖着大学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兰儿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了一个小木箱里,那个木箱里是兰儿童年的玩具,有千纸鹤、小布偶,还有零零碎碎的许愿星,是兰儿心灵深处的家园,这张大学通知书如同这些美好的东西收藏进了兰儿的美好回忆里。。。。。。
从此,兰儿永远远离了曾经让她产生无数悸动的大学梦,认命于一个农村女孩的命运。
“妈妈,那所大学以后我也能去吗?”兰的女儿用稚嫩的童音说着,“会的,你是幸福的,妈妈会让你走进这所大学校园的,你的人生会比妈妈幸福而精彩,不用这么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