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的两件事
导读想着想着,他心里淡定多了,他闭上了眼睛,埋吧,埋吧,反正早晚都是死,也许以后再死倒不是那么轻松和容易的,会更是活受罪。
文革开始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那一年我十岁。那一年的八月的一天,大概也是毛主席接见红卫兵以后,也就是8.18以后的一两天,那是上午,在公社门前开始了批斗大会,与其说是批斗大会,不如说是红卫兵、造反派对牛鬼神社大打出手的开始。供销社前面的台子上站满了两排牛鬼蛇神,背后都是缝着摆白布,白布上面都是毛笔写的黑子,很大,一类地主某某某,三类地主某某某,富农分子某某某,坏分子某某某,右派分子某某某,历史反革命某某某,都明码标价,都是来自各个生产队的五类分子。
每排牛鬼蛇神的背后都站着红卫兵,手里拿着大皮带,牛鬼蛇神都弯着腰、低着头,基本都是九十度角的姿势,如果达不到这样的要求,就会招致红卫兵手里的皮带的飞来。大会开始了,首先就是大牛鬼蛇神,只听着啪啪的皮带声响个不断,台上发出不断地尖叫声。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被剃了阴阳头的年轻女子,她是我叔叔家大姐的中学同学,当时二十二岁;她的父母都是快七十的老人了,一个是老地主,一个是地主婆,因为她不满父母的被批斗挨打,所以也被揪上台,剃了阴阳头,是顽固不化的地主子女。也就是在这一天,她的父母辈打得已经奄奄一息了,大会结束又被造反派押回大队部继续批斗,第二天就断气了。
也就是第二天的上午,我与小伙伴去打猪草,到了村子西边的大松树,看见几个牛鬼神社抬着两个炕席卷,一个炕席卷里是老地主,一个炕席卷里是地主婆,他们的女儿没有来,还被关押在造反派的司令部里。牛鬼蛇神们在大松树附近挖了一个坑,大概也就是一尺多深,在红卫兵的监督下把两个老牛鬼蛇神埋了。
那是炎热潮湿的三伏天,由于地主老两口的尸体埋得很浅,我和小伙伴经常从那里经过,恶臭的味道熏得我们睁不开眼睛,我们不敢在那里停留,捂着鼻子赶快走。
还有一件事我记忆犹新,那也是文革的初期,我们那里的中学党委书记陈英被打成走资派,被学校的红卫兵组织——红红红,是联动的一个分支组织,都是由学校的一些高干子弟组成的,这个组织的红卫兵押着学校的党委书记陈英出了校园,在校园附近的一片杏树园子里挖了一个土坑,把陈英推进土坑,然后用铁锹扬起泥土,一锹一锹的泥土扬进土坑,扬了在陈书记的身上和头上,这是红卫兵要活埋学校的党委书记陈英啊!
陈英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但他为这些孩子的幼稚与狂热感到不解,看样子自己是躲不过去的,一场政治风暴会把很多人卷进去,谁也难以逃脱,更何况我这样一个重点中学的党委书记,学校又有那么多的高干子弟。过去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没想到自己将要死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啊,这是历史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想着想着,他心里淡定多了,他闭上了眼睛,埋吧,埋吧,反正早晚都是死,也许以后再死倒不是那么轻松和容易的,会更是活受罪。
“住手!”“住手!”大一群干活的当地农民看见了这样的情形,怒气冲冲奔向这里,手里都拿着锹镐,红卫兵们都被这阵势吓住了,扔掉铁锹撒腿就跑,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这是我们村三队的社员,三队的地紧挨着学校,他们是来这里干活的。他们看见红卫兵已经把泥土埋到陈英书记的胸部了,情况很紧急,社员们赶到的也是时候,因为这个时候陈英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社员们赶快用手扒着陈英胸部的泥土,他们不敢用铁锹,这样会伤到他的。他们就是这样用手把坑里的泥土清到了陈英的膝盖,把他抢救出来了。陈英书记大难不死,还是多亏了当地这些淳朴厚道的农民。学校的红卫兵在学校里再横,也是不敢轻易招惹当地人的。
这是文革初期发生在我们村的两件事,当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至今也难以忘记,四十多年了,影像越来越清晰,那是历史的镜头啊!
2011.3.12
鲁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