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套子的安稳

导读安稳的希望是：国家虽然再三强调发展城镇化，有些地方强制农民退地上楼，可是，也走南撂北在大城市混过的安稳有老主意。

安稳，一位生在工人家庭的刨土农民。因为老爹六十年代为口饭吃混到了西安，后来便当上了路政公司的工人。托这个优势，小学文化的安稳便在上世纪1998年,到西安卖菜贩过水果,还收过破烂。

安稳过着一把三轮车混个吃穿不愁养活两娃的“安稳”日子。

到了2007年初，因为也在西安打工的老哥哥，在一家装修工地拆除楼上旧门窗时，从四楼摔下来腰椎致残。随后三个多月，包括安稳在内的这个大家族20多口人便断断续续和装修公司闹事，最后拖垮了那个公司但自家也没拿到什么赔偿。安稳耽误了不少时间，还丢失了不少老买主，他和妻子便因此带着儿子女儿回到了蒲城农村老家。

土里饱食的鸡命

“鸡命，天生就是土里饱食的东西！”城里混搭几年，挣点小钱孩子上学花了，其他的填了自家肚子，最实在的就是落了个西安出生的女子，整个人却没变。他们是在大城市沉灰色明城墙城根下转圈圈，但是仍没有换来城市人的光亮皮肤和脸上的城市气息，没有学多少城市人的好习惯。毕竟，安稳和媳妇天天是和三轮车打交道，和贩菜卖水果的挤在一个小小的市场人堆子里。乱哄哄的那种乡村集市一样的城中村子买卖场合，也只有他和妻子能接受和适应，以至于逛逛民生、金华那样“地都能照出人影的地方”，他俩浑身都不在在。

回家，根在土里！在老家邻居人家房子已经盖得很高很豁亮的这个时间回来，已经是一件在别人来看不很光彩自己也老有种丢人的感觉。

种地吗？一年到头种一亩地，不管是种麦子包谷还是卖钱多的棉花，算个帐，刨去直接投入的种子、化肥、农药等成本，还不能算上农民认为那就不是成本的劳动力，末了，落不下几个票子。

1000元本钱收套子

市场经济嘛，再做生意！

毕竟，安稳在大城市混过几年，眼界总比那班没有出过多少远门的同村兄弟宽广些，也懂得搞些信息。在老旧的瓦房小饭桌旁，在土炕上，和门道也蛮多的媳妇子晒选了几个生意后，最终安稳决定：一千元成本，收套子（陕西农村对废旧棉被的简称）。说干就行动，900元买了个二手加重摩托，再揣上100元本钱，向更远的乡村，出发！因为，城里回来人去收烂套子，不能让近处乡党看到，背后地会耻笑。

面对每天不同的卖主，自认为老生意人的安稳心里有老主意。他的心理低价是要每斤套子交给大收购商3元钱，所以在这个畔畔上讨价还价。收套子不像在西安卖菜，基本是市场行家，还有城里多数人也不多搞价，忙。当然，分分毛毛的利润也不会给他们便宜的。转村收旧货可不一样，尤其是原来本身没法处理要扔掉或者给猪狗接生、御寒扔在圈里的废品，后来几年忽然有人废旧利用来收购了，那么，废品也就随行就市了。尤其在农村农民，自贝壳易物的远古时期，商品价值就在买卖人的眼里手下。

转村收套子，有最低1元钱每斤的，有最高1、8元到2元收的，也有给个价就几乎等于白送的那样痛快卖主。这一般都是年轻人居多，或者不是很计较小钱的男人。还有个别如同当年一样盖了高楼开了小车的现代地主们，那是同情仰或是施舍一般的心态指指旧被子：拿走，你看着随便给两钱，行咧！每到这时，安稳显示出一脸平静：哎，没人要的烂东西，咱就给你腾个利落地方，去挣个毛毛块块的跑路钱。其实，他的心头暗自跳腾得敲鼓一样激动：这下子，这床被子又能倒腾出今天一家的饭食了，晚上回去街口那碗羊肉泡，有了！

当然，多数是穷惯了会算计的农家，人们还是两两甚至厘厘都要掐算的，尤其遇上老婆婆们。有一家老婆婆手头有三床盖了10多年的老被子，一个快10斤的分量，那是一单三床的好生意呀！一个月里数招过下来，老人问过他收购价有10多次了，每次都又抱怨又搞价。虽然安稳给出的价格，已经超过他收购一块五毛钱半价的标准，奔到自己心理最高限价的一块八毛钱了，对方还是舍不得出手。但是每到这个村子里，安稳仍会将摩托车停在这家老人的门口，故意轰几脚油门。

后来那次，老人在西安刚上大一的孙子回来了，安稳见时机成熟，便和这位后生拉扯着又套上西安乡党，明明白白地准确说出那条街道那个门牌子来：我那里街道上还有几帮子伙计，你有啥事了尽管去找，就说是咱家侄子。就这，竟然趁着老婆婆回家擀面的空挡，每斤一块五毛钱收下了三床旧被子。他就像来回盯着银行的取款机，某一天终于得手了的那种满足心态。等老人来了吵闹着，孙子说，这个叔叔在我学校后门熟人多，都互相能帮衬些。爱孙子的老婆婆嘟囔几句也就算认可了，但条件是：看娃这便宜地卖给你了，那娃在学校有啥事了，你他叔就多让那些乡党照应些，咱都记着你的好。安稳眼睛眯成缝咧着大嘴笑说：那没麻哒么。可是他知道，这就是些空头人情哄鬼话，他在西安那个时节，根本没用过更没买过手机的，那些人本身就是些卖菜卖瓜果的竞争对手呀，也早没联系了。

咱是骗人家老人和孩子吗，咋能这样？但看着老婆婆家的前大厅后大房，安稳心里平衡些：反正你家盖地美成这样，也不欠那几个烂套子钱。加上，他知道收走这些废旧棉花的人，再次整车倒卖，可能又要赚翻倍的钱，可是在他这里，鼓百八的劲，再刨除每天自己的车损、油费和一碗面钱，赚到手的还不到百分之四十的利润。

当然，他后来知晓的内情，更让他这种纠缠着讨价还价压制收购价的心理平衡，甚至要失衡到另一边去。人家大贩子最后将这些烂套子长途大货车运到南方江浙一带加工厂，漂洗、打碎、加色、烘烤等程序后，冒充水洗布就被制成了中低档牛仔裤。更次一些的就成了每到3、15都要折腾一阵的那种黑心棉被、仿羽绒的衣服保温材料、沙发填料了。

当然，有时候安稳心里也不安稳：这些偶尔在电视上也看看，咱这是不是假货烂货的祸害源头吗？不过，这类情形这种心理也就只是个过眼烟云。看着城里那些开着宝马、穿着名牌的家伙们，他们腰包多少钱能有正经来路的，谁去管？“现在这个社会，只要不偷不抢，那怕是卖沟子能挣钱，也不犯法。”明知道这东西祸害人，但人家做那么大的买卖都没没人管，何况这都是国家的事，哪轮得到咋农民操心。自此，安稳心里便安稳了，继续他的收旧利废转乡生意。

和警车玩怕怕

可是，远处的怕怕不怕，眼前的怕怕就不能不防不怕了。安稳的摩托车本身就是二手的，自由惯了的农民本身也没有办个牌牌弄个证证的习惯。在西安几年人力车、电动三轮车都没办过，在家门口这个小地方还不嫌麻烦呀。可是，那些不管是真警假警协警，反正是戴大盖帽子，在挡大车罚款的空挡，便也捎带地收拾三轮车摩托车，只要逮住钱是少不了要交的，除非碰上娃他舅亲家他弟。可是，安稳包括他媳妇三代六家都没有这样的权势亲戚。安稳抱定在这事上不能是安稳的，说到底，咱都在西安折腾过省城的警察呢！不管是罚款是交给公家了还是扁进他们自己口袋了，终之不能让逮住。安稳一个收猪娃的侄子，七成新的无证摩托被收了，三个月了还在交警队指定的停车场里晒暖暖。找了个中队长那里的红人说清，还要罚款300大元，可是停车费一天15三个月就要450元！

所以，安稳骑车到了乡村都敢撒开把子放开胆子地奔跑随意按喇叭，可是上了汽车路，脑袋前后甚至屁股上都要长眼睛！要真被交警掐住，轻则开口要200，最后罚上四五十，要是交警人多或者赶上哪门子的联合执法队，那就要被扣下摩托车，怕怕！他便像被猎和狩猎者的挑战一般，多数时候到镇点要碗油泼车面或者来碗水盆羊肉，喝着服务员小女娃递来的铝茶壶，慢慢地能吃上喝上个把小时，掐摸着交警回城时间吃饭、换班或晚上下班的空挡，放心地回到遮风避雨的安宁的大门里。

安稳的车、尤其是驮上些被烂套子的载重摩托，只要拐上了公路，他就像一头风中沙漠里衔着猎物的猎物一般，把握着方向揣摩着油门，眼睛还要鼓劲睁大，看远处白色车是不是交警的，或者拐弯树后有没有藏么藏着交警小面的。有次，他瞅着没有敌情，悠哉地哼着秦腔曲牌，可是突然车后斜着插上来一辆自己叫不上名字的私家车，探出头来的却是大盖帽子。

麻哒，这不是便衣警察，而遇到开着也是被收的私家车的便装警车了。安稳在城市斑马线上在车流中左右逢源的驾驶技术，便在这个关键当口要发威了。斜转头、稳方向、调档位、轰油门、再低头，顺着喊话的车子外侧，拐进一条乡间便道，后面警察竟然也开进来了。安稳便有意地左摆右晃挡着追赶他的警察车。这样挡了几百米，右手方向有个干水渠。好机会好去处。往外侧稍一掉头，摩托载冲上了只有不到一米多宽的渠沿。这时，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了柯受良飞跃陕西壶口那样的镜头，自己担心着笑出声来。后面警察停下车扯着嗓子好像喊骂着什么，安稳已如稳坐钓鱼台了。他心里有底，那么是变戏法，警察也开车上不来这条道上的。安稳便又接上了刚突然被警察吓得停顿在喉咙口的秦腔《长坂坡》曲牌，停下车小孩样子地手舞足蹈起来。

安稳的安稳希望

安稳收套子快两年了，竟然安稳得没出过大小事也没让警察抓到过。儿子上了印刷学校，女儿去年初中毕业上了西安一家中专学护理。这，虽然孩子上学国家都有些补贴，但两人每学期的吃饭零用花费也在万元以上。

安稳的目的是：不管咋样，打死都让娃不能再闹自己这些鸡命一样的卖菜收套子事了，好好学出来在城里干个文明挣钱事。

安稳的计划是：2011是个“要要”启动年。后半年投资万把块钱买上20多只绵羊，后年估计就能翻滚到四五拾只。当然，也不让警察操心了，更不能搞假冒产品了，最少从自己做起。收套子的事，歇手！

安稳的希望是：国家虽然再三强调发展城镇化，有些地方强制农民退地上楼，可是，也走南撂北在大城市混过的安稳有老主意。那些赶着农民进城上楼的政策，自己也说不清好与坏，但是，城市，不好，只是个走走看看热闹的花花世事，不适合在那里生活生根。尤其是对于农民，没有土根，脚下都是水泥石头地面，哪能生根！农民的根，离不了土！

不过，安稳这样的农民，每天要过的是实在的日子，所以，今天的生意还要继续。每天太阳没出尖山头，安稳便跨上几脚油门才能发动起来的旧摩托，依旧巡回在他心里盘算的有套子的村镇之间。有几天收购少了，他也搬出老黄历，看看方位风水学，掐算今天出行的星数，便照着那个村子的方向奔去。

因为，那里是安稳今天的现实所在，更是安稳明天的希望寄托。

安稳，心底里要过的是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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