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海《西南作家文学》征稿作品

导读四月的这个午后，在小镇微热的阳光中，我想到了我的那一片海，其实，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尽管我没去看海，但那时那刻，它的容颜它的声音它的专横它的气息。

四月的阳光，轻薄而灵动，我所在的江南小镇飞溅着春天的喜悦，风掠过树梢，叶儿在明亮的光影子中舞动着，我穿梭在小镇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脚步匆匆，越来越强力的光线中，我渴望着一份静静的清凉，也就在这一瞬间，记忆中的那一片远去的海毫不设防地闯了进来，思绪在这份漫不经意里渐渐地飘浮着，那些刚刚抵达以及对那片海的怀念，在这个明亮而略带空寂的午后簇拥着我意念绵延而来，我想，该去看看那一片海了。

那一片海，一直存在我小时候居住的村落深处，只要穿过那片乡野的棉花地，再穿过长满桔子花的桔地，就可以看到那一片海。很久很久了，那片海仍被我反复记起，其实，最初对于那片海的认识是来自隔壁伙伴小安的爸爸，小安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学，小安的爸爸是个渔民，长年在船上，很少回家，而每次只要她爸爸回来，小安就会带给我许多让我迷恋的东西，比如一枚海螺，一只小螃蟹，还有就是一条五彩的小鱼。小安的爸爸不太说话，皮肤黝黑，但他特疼小安，喜欢让小安坐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欢快地走在夕阳余辉里。每次只要看小安高高坐在他爸肩膀上，我都特羡慕，这于我来说是极不可能的，因为我爸爸一直在一个小城工作，虽然是一二个月才回来一次，但即便回家，脸上也挺严肃的，所以我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一个午后，我和小安放学回家，小心而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小安对我说：我们一起去看海好吗？我爸爸就在那一片海里捕鱼的。我犹豫着不敢答应，却又抵不住小安的央求，于是，俩个人牵手去看那片从没见过的大海，但我们不知从那条路走才对，只听大人说，穿过那一片棉花地，再过一大片桔地，就可以看到海堤坝了，我们思忖着从村落的那条长满荒草的小路开始，沿村边的小河，一直朝前走去，两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开始了一次陌生而勇敢的寻海之旅，也不知走了多久，却始终没有走出那一片荒草地，天色却渐渐地黯淡起来，周边浮荡起来的那些陌生声音，让我们变得慌乱而紧张起来，我对小安说：回家吧！我们找不到那片海的！正当我们犹豫着该不该回家时，夜色中传来妈妈和小安妈妈以及邻居的叫喊声，那声音穿过暮色，让我们在迷茫中找到了依靠。于是，这一次看海被我们的妈妈以责骂而告终，那一片海就成为我年少记忆中的一个篇章。

真正见到那一片海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初中的学校离海更近了，学校的一次春游活动，让我目睹了渴盼已久的海。那个午后，我原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当眼眸与海面接触的刹那间，我发现自己竟然是那样的安静。这是一条由大小石块结成的堤坝，堤坝的表面只有二三米宽，然后顺着堤坝倾斜过去就是苍茫而博大的海。在没见海之前，我一直想像着着海的色彩，是那种浓稠的蓝。而实际上，海并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样蓝，出人意料的浑浊、混沌，极目远眺，海天之间居然有点暗淡，我有些失望，一直想念着的海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种色泽呢？站在海堤上不仅有些茫然，就一会儿时间，我看到远处有一条白带似的海浪，由远而近急促地奔涌过来，气势是那样的宏大，还没等我看清楚，一排排海浪向堤坝奋力地撞击着，那哗哗的海浪声让我有所惊醒，那声音渐渐地充满我了我的视觉，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我想起小时候小安送我的那只海螺，想起我们把海螺贴在耳边听海的样子，我突然兴奋起来，海的呼喊让我在瞬间复苏了，我的视觉，我的意念，还有对海的想念在这一刻灵动起来，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海，我一直惦念着的海。本来安静站立着的我，竟然兴奋的在堤坝上跳动着，突然间我变得不安分起来，脱去鞋子，顺着堤坝向海水涌动的方向走去，然后伸手双手捧起海水，大大地喝了一口，那咸而涩的味道让我直往外吐口水，原来原来海是这样一种味道。同学们见我傻傻地在喝海水，都大声地笑我。很多年以后，我一直记得那种咸涩的滋味。

也许是跟海有缘吧，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竟然就在这一片海边。我被安排在食品加工厂上班，工厂的厂房就在海边，每天打开窗门就可以看到海，晚上关了灯还能听到海的叹息声，此起彼伏的喧哗中，我习惯了枕着海浪的声音入睡，也习惯了那带着腥味的海风，常常会独自一人去看海，看潮涨潮落，看堤坝上沉积的一些青苔，看退潮后那些遗落在泥涂上的贝壳，那些贝壳不算精致，却有着大海浓重的气息，常常是一拣就是一大串。偶尔有海鸟低鸣着凌空飞过，会让我仰头追随很久，有时也会和朋友一起结伴去岩石边挖一些小小的贝类，退潮后的海是一片浅浅的滩涂，那不规则的泥涂如梦幻般地盘绕着，我们高卷裤腿，踩在软软酥酥的滩涂上，那些小蟹在我们眼前张狂爬过，偶尔逃不过我们的眼疾手快，就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夏天的夜晚，堤坝上会搭起一些专买海鲜的小排档，那些鲜活的鱼虾和各类叫不出来的贝壳，极尽诱惑地摆放在我们面前，我们会挑一些喜欢吃的海鲜，让老板或清蒸或葱油，然后手端清口凉爽的啤酒，一边享受着醉人海风，一边看着渔火繁星的海，好不惬意！海在我的眼里极尽温柔，我一如既往地深爱着这一片海。然而我怎么也没想到，当海给予我所有美好和温柔的同时，却让我目睹了海的愤怒，那个夏日，我亲眼目睹了海在十六、七级的台风中那种狂暴的面目，那些伤痛至今还让我无法忘怀，我们的厂房在台风的肆虐中变得疮痍满目，海水在不停地哭泣中淹没了所有的一切，我不敢面对那一片海，那排山倒海般的惊涛骇浪让那一片海变得狂野而陌生，很久很久，我都无法忘怀。是从那次台风后，我就离开了那片海，回到我的小镇，从此就没有去看过海。

四月的这个午后，在小镇微热的阳光中，我想到了我的那一片海，其实，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尽管我没去看海，但那时那刻，它的容颜它的声音它的专横它的气息，已刻在我的心海里，我无法忘掉那一片海，尽管它有时温柔有时狂暴，甚至还远没有其它海的蔚蓝，但它如同我年少时的影子，早已深入我的骨髓。镌刻在我的生活里。找个日子，我想，该重新走进那一片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