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啊，我的娘亲
导读祖母呀，我的娘亲！借您的庇佑，在您走后的第二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学堂，成为国家干部，在全村第一个吃上了商品粮，为您争了光！毕业后，我分在了县城商业系统，工作上年年名字都上光荣榜！
在这个世界上，有娘的人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有祖母的人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先失去祖母后失去娘的人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先失去娘而后失去祖母的人却不多。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一九六七年农历十一月十一日（公历十二月十二）傍晚，我的祖父和父亲不在家。我的娘顶着个大肚子，在灶台前跑上跑下，正忙着做预备过年的年糕，我的祖母在灶下帮忙烧火。长大后我常常在脑海里想象着那一天，我的祖父带着父亲，一人肩膀上挑一对竹箩筐，顶着寒风走在都昌或湖口或彭泽或波阳四县其中之一的某个地方，正走村串户贩卖鄱阳湖的黄花鱼。鱼是干的，并且是用盐腌过的，无论存放多久都不会坏。那一天，两个家中顶梁柱的男人并没有想到柳府即将又要添一小男人！我当时在我娘的肚子里一定是想追赶父亲的脚步，抑或说得更现实点是我闻到了早已蒸熟了的年糕的香味，因为嘴馋好吃而急着要出来。于是，我害得我的娘亲痛得满地打滚。幸亏接生婆就在邻村，请过来不费一盏茶的功夫。随着惊天动地的第一声啼哭，我——一个注定此生不平凡的小男人来到了人间。
我的娘亲因为体瘦多病，理所当然产后少奶，我在襁褓之中就开始嗷嗷待哺，常常饱一顿饿一顿。无奈，只有用米汤加白糖来补充。只是难为了我的祖父，因为在那个年月，想买一斤白糖要费很大的周折。我由于缺少母乳而营养严重不良，全身瘦得皮包骨，整天双目紧闭，啼哭时站在对面的人竟然听不见我的声音，只看见嘴巴一张一合。我的娘亲因为得了鄱阳湖畔最常见的吸血虫病，于六九年冬天离开了我。怎么办？是将我送给他人抚养还是继续自养？为此我的父亲、祖父犹豫不决。放生也许我有一条生路，不放生或许我只有死路一条。举棋不定之即，我的祖母摇着三寸金莲的碎步，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是儿不死，是财不散，孩子交给我吧，我的孙子才舍不得让他改姓呢！”
于是，我53岁的祖母，从此身兼双职，变成了抚养我的娘亲！
祖母呀，我的娘亲，您在数九寒天，每天打破门口池塘里的厚冰，为我洗尿布洗衣襟；
祖母呀，我的娘亲，您在盛夏酷暑，自己全身热汗淋淋，却摇着老蒲扇为我煽风驱蚊；
祖母呀，我的娘亲，白天您将我抱在怀中，不顾手脚早已麻木，从早到晚踱着莲花小步；
祖母呀，我的娘亲，晚上您顾不上睡觉，睁大双眼看着我进入甜美的梦乡；
祖母呀，我的娘亲，多少次我尿湿了床，您把我放在干的地方，自己睡在我的尿渍上；
祖母呀，我的娘亲，多少次我头痛脑热，感冒咳嗽，您彻夜不眠，为我熬汤煎药，冷热都要亲口尝一尝；
祖母呀，我的娘亲，多少次我腹泻拉稀，您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我的床前忧心如焚；
祖母呀，我的娘亲，多少次我气胀打嗝，您举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为我喂水抚背，我每打一个喷嚏，都会令您六神无主；
祖母呀，我的娘亲，有时我全身冒汗，您一遍又一遍为我擦拭，换上柔软的干衣；
祖母呀，我的娘亲，有时我全身发冷，您把我放在您怀里，感受您那夕照无限的体温；
那一天，我会说话了，我拉着祖母的手，开口的第一声叫您“娘”！由于操劳过度，您的满头全是白发，您的牙齿早已掉光；可您只要一看见我那又瘦又矮的模样，您的脸上便立刻春风拂面，笑容荡漾。您站在窗前，脸朝外面，嘴里叫着我母亲的名字，“金桃呀，我总算帮你把儿子养成了人形！我的孙子从小不怕吃苦，长大了一定会是人上人！”祖母呀，我的娘亲，虽然没有人亲口对我说过，可在我那幼小的心里，何止千万遍地对您喊着：“祖母呀，我的娘亲！”
从我生下的第一天到我八六年读高二（除去我在高中寄宿学校的日子），我就一直陪着我的祖母我的娘亲。小时候我睡在她的怀中，长大了我睡在她的脚下。冬季，白天我会为祖母烧好暖火炉，晚上我会提前为祖母暖被窝，我总爱把祖母的那双三寸金莲，一左一右夹在我的腋下，让那冰冷如铁的双脚慢慢升温；夏季，每逢礼拜天，白天我下河摸鱼捞虾请祖母煮鱼汤，晚上我会为祖母摇扇和搔痒。祖母说，“孩子，我真是好福气，我总算没有白痛你！”我表面上笑笑不出声，其实我在心里喊着：“祖母呀，我的娘亲！比起您的大恩大德抚养我成长，我来生来世也无法为您补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只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生中必有许多难以躲过的无可奈何。1986年，又是冬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江桥中学的教室里上课，我的一位堂兄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告诉我祖母恐怕已经是那盏为儿孙耗尽了最后一滴油的灯。
祖母呀，我的娘亲！您一定要等一等，一定要让您的孙子最后看您一面！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村口，远远的听见鞭炮“噼噼啪啪”地响，接着好多人悲痛的哭声在寒风中回荡。
祖母呀，我的娘亲！我来了，我来晚了一步啊！我哪里知道您走得如此之快！我如果早知道您会出远门，我宁愿旷课一周，也要天天陪着您，不离您左右。
祖母呀，我的娘亲！您是处处为我着想，只怕耽误了我的学习，所以临走前忍耐着剧痛而没有声张。
祖母呀，我的娘亲！您要一路走好，您的孙子就站在您的身边，他会一直要把您送到山上。您将睡在祖父的身旁，那块坟地坐北向南，日照充足，风水正旺。
祖母呀，我的娘亲！借您的庇佑，在您走后的第二年我考上了省城的学堂，成为国家干部，在全村第一个吃上了商品粮，为您争了光！毕业后，我分在了县城商业系统，工作上年年名字都上光荣榜！九一年我成了家，您的孙媳妇她贤惠又漂亮；现在，您的曾孙女、曾孙子聪明能干又健康，正在祖国的大摇篮里茁壮成长！
祖母呀，我的娘亲！从前每年的春节和清明，我在县城上班，无论工作多忙，也要去到您的坟前，向您磕头问安。近几年，我在南方身不由己，不能回到家乡亲临坟前拜祭您！祖母呀，我的亲娘，兔年的清明节又即将来临，今夜，我身在南方，面向您长年安息的方向，用我全部的思念、心血和泪水，写下这篇小文把您怀念，愿您今晚走进我的梦里；愿您在天国幸福安康，无病无灾，天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田少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