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呀李代银

一

财务部今天又招了一名会计，姓李，名代银，一问，又是江西人，把我乐的直笑。这个老板也真是的，怎么把算帐的事，都让我们江西人承包了。因为除了我之外，目前财务部的另外三个会计也是江西的。

李会计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穿一套黑西装，人长得胖胖的，肚子里像有六个月的身孕似的。鼻梁上戴副金边眼镜，好像度数并不高。如果他不是坐在我前排的座位上，在路上遇见了，我肯定猜他是哪家大公司的老板呢。

新到我们地博公司，快速熟悉和了解身边的环境是必然的。李代银真是神通广大，第三天傍晚他就拎了一袋水果出现在我的出租房里。又是敬烟，又是寒暄，闲聊来闲聊去，最后的话题落在公司老板张董的头上：

柳会计，老板这人的脾气怎么样？

柳会计，老板管人管得严不严？

柳会计，公司的帐麻烦不麻烦？

柳会计，老板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没？

柳会计，每个月的工资是几号发？押多少天？扣不扣押金？扣不扣房租和水电费？

柳会计，你能告诉我你的底薪是多少吗？

柳会计，老板一个星期在大陆呆几天？

柳会计，老板在这边有没有包二奶？

…………

我这人是直性子，看在同是老乡的份上，我知道的东西，能公开的东西，全告诉了他。临走的时候，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李，你在这家公司，如果能干过三个月，或许还可以扎住根。可大多数新人，是在第十天到十五天被**的。”

我做了一个手势，“炒鱿鱼”或“枪毙”的字眼，我没说出口，他应该听得明白的。

二

据可靠内部情报透露：新招来的这个李会计表面上是让他做外帐，实际上是试用财务部经理职位的。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财务部现在共有四人，我们三个的资历都比他老，我真搞不懂我们老板用人的标准是什么。也许他是这样想的：如果从我们三个中提拔一人当财务经理，那么就必须为他加工资；当了官又加了工资，必定让另外两个本领不相上下的人心中不服，心存怨气之后，工作起来必定要打折扣。相反的，启用一个新人，试用期工资不用给那么高不说，同时又是对原有的三名会计的一种激励，看看你们还努力不努力？

大家都猜到老板这个心思的。要不，年龄最大的会计老张不会对我这样说：“说句心里话，老板从外面招人当财务经理我没意见，如果是重用别的旧人，又加工资又给住高级干部宿舍，我心里绝对不服气！”

“那是，那是。你在我们三人中，资历最老，能力最好，老板如果从中选拔经理的话，当然非你张会计莫属啦！”

嗨，这年头没办法，只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反正我不想当官，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哪，当个小卒不用直接和老板打交道，倒也落得个清闲轻松。

通过观察几天之后，李代银的工作状况令我担忧。

其一：他工作一点也不主动，整天好像无所事事，一天到晚傻B似的坐在电脑面前不知干些什么。搞财会的人，就得要会在数字上做文章，初来乍到人更要勤快点，比如写点财务分析或向老板提点建议什么的，老板最喜欢。

其二：他除了偶尔和我说说话之外，和另外两名会计几乎不接触，尤其是不理老张。这能行吗？我干了这么久，虽然不用去拍老张的马屁，可我也从不得罪他，因为在老板眼中，还是很器重老张的，只是他爱钱如命，经常向老板要求加工资，所以这次才没被重用。哎，这个小李呀，他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本来，小李的到来就已经令老张心中不痛快，若小李还不主动和老张搞好人际关系，当某一天老板向老张了解小李的表现，人家只要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他李代银就得滚蛋。

还有一点就是，只要老板来了，李代银这家伙明明手头没事，却不惜以错过吃饭为代价，坚持混到最后一个离开写字楼。殊不知，他又大错特错：香港老板是最讲究工作效率的，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加班并不是好事情，在老板眼里，下班走在最后的人通常是工作能力最差的人。

再有，这家伙不识好歹。看在老乡的份上，我拿出几张月报表好心地向他讲明：哪些项目是老板要求必须要填的，绝对不能省。可他每次总是不等我讲完，就马上打断我：“知道了，知道了！”“老子还没讲完呢，你知道个屁！下次，拿钱买我也不告诉你！”我在心中狠狠地煽了这家伙一耳光。哼，等着瞧吧，再过不了10天，你他妈的就会挟着铺盖走人的！

三

第十四天过去了。

我很纳闷：李代银这家伙怎么还没走？会不会是老板太忙，把这事给忘了？老张前几天不是悄悄跟我说，他已经发电子邮件到香港给老板了，列举了李代银工作中的十大过失，要求将他辞退。要知道，老张可是财务部的元老，我和另外一名会计应聘的时候都是经他面试的。这一次，老张怎么说话不灵了？

这天上午，我闲着无事，正在网上看言情小说。突然我面前的电话分机响了，前台文员苏小小大声地提醒我，“柳会计，快点，老板的电话！”

老板很少亲自找我的。难道说要发生什么事？

“喟，您好！张董，我是小柳。”

“柳会计呀，你这个月的关于成品仓库存的财务分析写得很棒，辛苦了，我代表公司其他董事谢谢你。希望你继续努力！——”

哇，老板夸我呢。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张董，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我会做得更好的。”

“行，我相信你。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新来的会计李代银今天上班第十五天了，他的工作表现我很满意，尤其是他向我提了18条《关于开拓珠三角物流发展渠道的新建议》很有开拓性，我转发给了其他董事，大家一致认为他是个人才，所以我想晋升他为财务部经理，你有意见吗？”

“啊！我没意见。以后我一定会服从他的领导，配合他做好财务部的各项工作！”

电话挂了。老张和另一名会计回过头来同时问我：

“柳会计，老板和你谈了这么久，是关于哪方面的？”

老张一脸得意的神情，也许他认为是老板要炒掉李代银呢。

“这个嘛”，我看了看前面，李代银这家伙去仓库了，幸亏他不在，“老张，下班以后再告诉你！”

吃饭的时候，老张听了我的话，手中的筷子不动了，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是这样呢？他李代银能有什么本领，今后还要我接受他的领导，我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要多呀——”

算了，老张。打工嘛，看开一点。管他谁当经理，我们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行了。再说了，他李代银也是江西人，是老乡，老板又没有叫四川的或湖北的人当经理，还不是我们江西人的光荣嘛——

“不行，这个地方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要走，明天我就写辞职报告！”哎，老张这人，真是没得救了！

当晚，在公司隔壁的会仙酒楼，我和李代银喝了很多杯酒。我们喝的是皖酒王，这种安徽产的酒在广东很有市场。

“来，小李，祝贺你荣升经理！”

“谢谢，我还要感谢你平时对我的帮助呢。以后我在工作中，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帮我指出来呀。我们是同乡，能在同一个老板手下打工，是天大的缘份，你年纪比我大，以后就是我的大哥了。来，大哥，小弟再敬你一杯！”

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李代银这小子还真有两招哇。听听，从他口中所讲出来的一番话，也句句在理嘛。真是俗话说得好，真人不露相嘛。以前，是我看走眼了。既然他主动叫我大哥，以后哇，我们工作起来就好办得多了。

四

铁打的公司流水的白领。会计老张真的辞工了。

我原以为老板会挽留他一番，给他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老板二话没说，当场就签字了。如果老张这次并不是真的想走，使的是虚晃一枪，想趁机让老板再加他点工资的话，那就亏大了！哎，这人呀，就是不知足，人家老板是何等人物，哪能入你的圈套哇。老张七算八算，最后还是失去了一份好工作！这年头，像他这种年纪，一个月能拿3000元的工资，其实够可以的了。在东莞这个市场，若想再找一家，工资超过这个数是有点困难的。

老张走后，老板没有急于找人代替他的位置，而是把他手头的工作转给了我，每月给我多加了300元工资。我高兴死了！因为说实话，在这以前我手头的工作并不多，加上老张的事，我也能干完，会计这职业，不就是月头月尾辛苦点，加几个夜班就没事了！

李代银升了财务部经理后，我就开口叫他“李大人”了。没想到这么一叫，在公司里传开了，大家都“大人，大人”般叫开了。他这人也挺逗，不但不生气，偶尔还会来一两句戏腔：“小的们，跟大人喝酒去！”

李大人搬进了高级主管房，是个单套间，有电视和空调，他私人有一台旧电脑。而我原来则和写字楼的另外两个同事同住一间大房，没电视，没空调，连洗手间也是公共的。我这人怕吵，加上晚上喜欢开夜车写东西，所以进公司不到一周就在外面租了一个小套间。

接受李大人的邀请，我第一次走进了他的房间。嘿，没想到李大人很爱干净，房间里收拾得井井有条，还买了塑料拼图垫铺在地上。床头边书很多，和我不同的是，我全是文学方面的，而他则全是财会方面的，只有唯一的一本文学作品《鲁迅全集》。在电脑台上，有一个小小的镜框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拿起来一看，哇，好漂亮的一个女人！

“这是我老婆，长得还对得起观众吧！”李大人站在我身后，笑着说。

“嗯，不错。没想到你这小子还艳福不浅哪。这么靓的女人都让你骗到手了！”我伸出右手，轻轻地打了他一拳。

“什么叫骗到了手？是她先追求我的呢！一开始我就是没答应，可她心思特多，有一回主动引我上钩，我当时一下子没把持住，就失身给她了！”

“哟，看来你们之间还有不少故事呢。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讲给我听听。”

“这个——行，谁叫我们是哥们呢。下次吧。刚好今天我有点事找你帮忙，这个嘛，是关于公司下半年的发展计划，我起了个初稿，你是拿笔杆子的，文字功底好，帮我修正修正。”

我当时有点感动。原来张董真没看错人。李大人不但上班的时间一心扑在工作上面，连下班也在想着公司的事情。而我这人，八小时之外是从来不想工作上的事的。

和李大人接触多了，我对他这个人的背景总算有了一些了解。他是江西赣州人，家里兄妹共三人，他是老大，脚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父亲是乡里的郎中，心肠很好，总是免费为乡里的大人小孩看病，还能诊治猪和牛等畜生的病，用的全是自己从山上挖来的药材。李大人十六岁那年，他父亲在一次上山采药中不慎摔下了悬崖，李大人只好被迫缀学。后来，李大人的一位远房姑父有位在香港的亲戚给了李大人母亲一笔钱，资助李大人读完了高中和大学。从江西财经学院毕业以后，李大人先是在乡供销社当了两年会计，可因当时内地的经济不景气，李大人所在的商场连工资也发不出。99年秋天，李大人背上简单的行囊，只身闯入广东东莞，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

五

刚来广东的头一年，李大人人生地不熟，光有大专文凭，没有外资厂的财会工作经验，找工作四处碰壁。在长安人才市场，他被一条“十万年薪不是梦”的标语所吸引，于是就糊里糊涂地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做寿险业务员。保险公司不包吃不包住，因业务需要，又要买手机，每天还要坐公交车和摩托车，三个月下来，李大人一笔保险业务也没谈成，反而欠下另一位赣州的老乡几百元钱。想想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家里的弟弟妹妹还指望他寄钱回家交学费呢，李大人立即收手不干了。后来，李大人无意中看到了一条培训信息，他脑子一转：如果我在广东参加三个月的会计培训班，学会了这边做帐、海关和报税的一套程序，那么找工作不是容易得多？可是，培训费要800元，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呢？对，白天去工地干活，晚上去上课。广东还是好人多。李大人找的那家工地，是四川人承包的。那个包工头真是好心肠，当他得知道李大人是因为没钱参加培训班才来工地干活后，二话没说，第一天就预支800元的工钱给李大人，让李大人少了后顾之忧，吃的住的都解决了。

三个月过后，李大人在人才市场上只投了三份简历就面试成功了。他打工的第一站是虎门北栅的一家名叫开达的港资制衣厂，经营性质是三来一补，专门生产出口时装。他的老婆金梅，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金梅是一位来自广西的女孩子，在写字楼做跟单文员，人长得非常漂亮，被厂里的老少爷们称之为厂花。李大人进入开达厂的时候，金梅正在和板房的一位姓孙的主管谈恋爱。孙是金梅的同乡，他们的感情很好，就差没有同居。除了这个板房的孙主管之外，写字楼还有一位名叫恒云的会计（他就是李大人的前任）暗暗地喜欢金梅。就在李大人进厂的前一个礼拜，恒云私自贪污了厂里的一笔采购布料款，听说有8万多元。恒云逃走的那天晚上事先偷偷将金梅灌醉了，带着金梅乘出租车离开了虎门。在车上，恒云色胆包天，想非礼金梅，谁知金梅及时醒来，大喊救命，好心的出租司机趁机将车停在一个人多车多的立交桥上，想放金梅下车。恒云生怕贪污公款的事情败露，于是只好放弃美人，带着钞票跳下车连夜逃走了。逃过一劫的金梅衣冠不整地回到厂里，倒在男朋友孙的怀里大哭。可姓孙的那个王八蛋不但没有安慰金梅，反而打了她一记耳光，误会金梅已是残花败柳，和她分手了。

金梅想寻死，后被厂里做饭的沈阿姨给救了。由于受了打击，金梅想辞工，可因为当时厂里的生产太忙，金梅业务能力很好，在厂里干了三年，所以一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她。老板只得放了金梅半个月假，让她好好休息后再回厂上班。所以李大人进写字楼的时候，根本没见到金梅本人，至于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是道听途说得来的。

五年前的李大人长得很帅，不像现在有一副将军肚。据说他身上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见了好看的女孩子，他不像有的男人色眯眯地盯着看，他只是随意瞄一眼，然后就决不再看第二眼了。金梅休完假之后第一天上班，就发现写字楼多了一位帅哥，并且很快就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叫李代银。一个月后的一天，李大人受厂长指派，要他陪金梅一起去虎门布料市场进布。自从发生了前任会计恒云私吞采购款之后，厂里每次采购布料或是收款都会安排两个人同去。同坐在厂里的那部五十铃的货车后排座位上，李大人对身旁的美女金梅不理不睬。但他又不像有的男人故意在两个人之间人为地让开一点距离，相反的他和金梅挨得很近。如果那天金梅不主动找李大人讲话，李大人也许会一句话也不说。金梅心想：这个男人怎么了？对女孩子为何一点也不动心？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够？想想自己以前的男朋友孙，还有那个会计恒云，只要一有机会和自己在一起，就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贴在我身上。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金梅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一定要弄懂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大人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显得越来越重要起来。有时，李大人到税务局交报表去了，一上午不在写字楼里，金梅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俗话说：男追女，隔山水；女追男，隔纱帐。日子久了，李大人当然知道美女金梅对自己有意思，何况写字楼里的厂长、报关员、出纳、人事主管等人，趁金梅不在时，有事没事就拿李大人开玩笑，说他裤档里没长那玩意儿，不是男人，所以见了女孩子躲得远远的。李大人从来不反驳。其实他是认为自己的家庭环境不好，不宜太早谈恋爱。再说了，金梅以前有过姓孙的男朋友，他们之间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金梅其实早已猜测到了李大人的想法。她心里很是愤愤不平。嗯，男人都是一个德性，本姑娘本来就是冰清玉洁的，不信，我就证明给你看！抱定这种决心，一天夜里，十二点过后，厂里的工人都睡了。金梅偷偷地来到李大人的房门口，因为她知道今天是周六，和李大人同房的司机回家陪老婆去了。

轻轻地敲门。

“谁？”李大人还没睡。

“是我，金梅！”

门开了。李大人一点也不吃惊，只是例行公事地问，“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人家想你嘛——怎么，不让我进去坐一下？”金梅当时的胆子特别大。

“代银，你喜欢我吗？”

“这，我不能骗自己，我的确喜欢你！”

“这还差不多。可你，为什么平时对我若即若离呢？”

“这个——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我家里很穷——”李大人开始结巴起来。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让我替你说吧，你是不信任我，怕我不是处女。为了我一生的幸福，今天，我就要证明给你看，反正今生，我是非你不嫁的——”金梅边说边脱衣服。

李大人惊住了。出世到大，他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怔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金梅将他一把拉到跟前。哇，好香！面对金梅白嫩的肌肤，李代银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下身的那玩意立即有了反应。当他还犹豫不决时，金梅的香唇已经盖住了他的整张嘴。接下来，该发生的事情全部发生了。李大人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一片从未开垦过的茂密草原上纵横驰骋，到凌晨两点时，李大人还有点意犹未尽……

金梅望着床单上的那一滴滴鲜红的血，忍不住哭了，幸福地哭了。

李大人捧着金梅的脸，感动得一塌糊涂：“梅，是我不好，之前我不该怀疑你。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李大人的人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一生都痛你，爱你，会尽我的最大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六

李大人和金梅很快就订婚了。开达厂的老板为了留住人才，破例分给了李大人和金梅一个小房间，为的是让他们二人好好安心地在厂里工作。要想成家，就得拼命地赚钱，因为家里的房子很旧了，他还有一个弟弟。要娶金梅，必须要在镇上再盖一栋新楼房才可以的。可是，李大人和金梅的工资每月都是固定的，除去平时必要的开支，一个月也存不了多少钱。怎么办？李大人决定找一分兼职做。听说有的小厂会请一个兼职会计做外帐，一个月只要上班几天就行，就算白天没空，晚上去做也可以，实在不行，还可以将凭证拿回开达厂的宿舍里做，只要不让厂里的人知道就行。通过熟人介绍，李大人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兼职，每月工资400元。那是一家小型的塑料厂，只有50多个员工，老板是本地人。李大人只负责做外帐和算工资，一个月上四天班，李大人都安排在周日，碰上发工资或是仓库盘点忙的时候，李大人晚上就过去加班三四个小时。

都怪李大人平时不小心，为了贪图享受，他不听金梅的话，晚上两人亲热的时候他总不愿意用安全套。这不，半年还不到，金梅就怀孕了。金梅很生气。李大人想暂时不要孩子，金梅说什么也不同意。结果，他们只好提前回江西结婚。婚后，金梅留在李大人家养胎，等待分娩。从此，养家糊口的重担全落在李大人一人肩上。没有办法，李大人再想另找一份兼职。找是找到了，只是离开达厂太远，骑单车也要二十多分钟，而且工作量比塑料厂还要大，除了做外帐、算工资之外，还要算成本。细算起来，一个月至少要上十天班，工资也只有600元。一人打三份工，李大人真是拼了命。难怪金梅好眼力，没有看错人。

李大人在开达厂一干就是四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海关来开达查厂这件事，作为主办会计的李大人间接受到了牵连，他是不会离开开达厂的。离开了开达厂，另外两家的兼职也没办法再干下去了。因为李大人打工的第二站去了长安，长安离虎门太远，根本不可能顾得上另外兼职的两家厂了，李大人只好忍痛放弃。

李大人进的第二个厂是中日合资意茂电子厂。李大人应聘的职位是财务部主管，试用期工资就有2500元，比原来开达厂和两家兼职厂的工资的总和还多一百元。可惜的是好景不长，8个月过后，由于产品滞销，日方投资人决定撤资。中方的本地老板把二楼、三楼车间租了出去，留下底下一层搞回收废旧电子原件加工。因为家里要建房子，李大人准备回老家一趟，顺便看看金梅和已经快满五岁的儿子。万万让李大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从东莞东开往合肥的火车上，李大人遇到了大学时的同班女同学周若水。周若水，江西抚州人，人如其名，长得水一般清秀，人也如水一样的温柔。当年在学校，几乎除了李大人之外，班上其他的男孩子都暗暗地想追求她。也许是由于竞争太激烈了吧，直至毕业时，李大人发现周若水的身后，反而一个护花使者也没有，这就说明，那么多追求过周若水的男孩子当中，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当李大人发现周若水的时候，她正晕倒在第17号车厢的96号座位上，满头是汗。经车上的医务人员诊断，周若水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必须立即动手术。当时，火车刚从东莞东站开出不久，下一站将是惠州。李大人心肠好，再说周若水又是他的大学同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于是，他只好放弃回家的计划，改变路线，背起周若水在惠州站下车，将她送进了附近的医院。手术过后，周若水醒来，第一眼看见李大人时，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在做梦。因为自从毕业以后，李大人这家伙就没少出现在她的梦中。她总想找个机会问一问李大人：当年学校里那么多男孩子追求我，为什么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

病好后的周若水真的这么问了。猜猜李大人是怎么回答的？

“我的大小姐，你当年可是系花呀，我算什么呀，哪敢有动你的念头，如果那样做，我肯定会被一群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崇拜者给活活踩死的！”

周若水抿着嘴巴，娇滴滴地笑了，“毕业都这么多年了，你这人还是这副德性，平时要么不开腔，一开腔就会让人笑破肚皮。”

“是吗？我没这么厉害吧！若水，我们言归正传，这次因为救你，耽误了我回家的行程，怎么办？”

“这个么，容易呀，让我陪你回家向你夫人作个证明就行了。我早就听同学说你在广东娶了一个好漂亮的广西妹子做老婆，我呀，倒要看看到底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哪能跟你比呀。我老婆现在可是五岁儿子的妈妈了，我也快一年没见她了，她的腰呀，可能变得比水桶还粗吧。”

“这么说来，是没有我周若水漂亮罗。大人，如果现在让你在我和你老婆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谁呀？”

“当然是选我老婆呗！”

“为什么？！”

“因为世界上再美的风景也有被人遗忘的一天。而我们，不仅有爱情基础，还有爱情的结晶呀。”

“哼，真小气。说句好听的话哄哄我都不肯！”

“凭什么要我哄你？万一弄假成真怎么办？嘻嘻，开玩笑的。若水，说说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结婚了吗？”

周若水低下了头。过了半晌，又摇了摇头。接着她慢慢地向李大人讲了这几年的遭遇。

原来，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周若水就南下深圳找工作。当她下了火车在一家快餐店吃饭的时候，茶杯里被人放了安眠药。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身边睡了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就这样用高价骗走了周若水的初夜。还好，清晨她逃出了淫窝。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她只好找一些酒巴或舞厅做服务员。可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经常有客人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一来，每家酒楼都不可能聘用她太久。后来，她总算找到了一家饮料公司做会计，可是又被她的台湾老板看上了，想包她做二奶，她不同意，只好辞工回家。周若水在家里呆了半年，男朋友没谈成，反而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她听说李大人等同学都在东莞打工，于是又来到东莞，在虎门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至今。其间，她谈了三个外地的男朋友，最后都没成功。原本这次回家，是去相亲的。

李大人听了周若水的经历，深深地为她惋惜，只好心贴心地安慰她一番。想当年红极一时的漂亮系花，没想到毕业后经历了种种磨难。周若水出院以后，李大人带她一同又回到了虎门。因为虎门是国际闻名的时装城，那里的制衣厂较多，会计工作相对来说好找些。为了节省钱，李大人和周若水合租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月租500元。一开始，他们两人一人住一间。可是一个礼拜过后，他们就睡到了同一张床上。在广东，这种事情太多，不能说是男人好色或是女人下贱，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七情六欲，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让李大人唯一觉得内疚的是，他对不起家里的金梅。可男人毕竟是男人，很多时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和周若水，就像正在奔驰中的两列火车，在某一铁轨处偶然交汇，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开各自沿着不同的方向前行的。

当我写完李大人和他的同学周若水的这段不为人知的经历时，我想起了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的这样一段话（《鱼丝语录》）：

性，在正常人的眼里，它是一种有益于心身健康的运动，它并不是洪水猛兽，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不乱伦，不群交，不滥交，偶尔犯下的过错是可以原谅的。男人的偶尔出轨，是想对另外一个喜欢女人给予精神上的慰藉，可他的语言思维偏偏在这个时候是枯竭的，为了安抚那个女人的灵魂，他只有图一时的快活而牺牲自己的肉体了。极少数女人的偶尔出轨，她只想证明一点，那就是自己的魅力在这个男人面前是否仍然有效。如果他肯碰她，就证明她的试验成功了。这种女人可以天天臣服男人，但她最后真心相守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的丈夫。在她的丈夫未出现之前，只要是她看得上的，她都随时可以找来充当她临时的替代品，只要不真心付出，一夜肉体上的的贪婪可以换来一个月甚至半年的梦中安慰。

仔细想想，写这段话的人似乎只讲对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不对。可到底错在哪里，我土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世界上最复杂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尤其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关系。

七

以上有关李大人的打工及感情经历，是他平时零零碎碎地告诉我的。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的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发生，尤其不服气的是，和他上过床的女人个个都是那么的美貌，这家伙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许多女人的债，今生注定难逃桃花劫的折磨了。

李大人打工的第三站，就是我们地博公司，总部在香港，分部在东莞虎门龙眼镇。自从李大人当上公司财务经理后，他所提出的合理化建议一个季度为公司创下了500万元的经济效益，令写字楼里所有的白领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我又想起了以前的同事会计老张，他算是走对了。如果他没走，面对李大人今日如此的成就，他一定会气出个不得善终的毛病来。有句俗话说得没错：是金子放到哪里都会发光。相形之下，我土根在地博公司差不多混了三年，我三年所历下的辛劳，在李大人的光环幅射下，搞得无处藏身了。好在我们是哥们，虽说他不会好心地提拔我，可起码他没有暗地里在老板面前用脚踩我。

公司的物流规模越来越大，由原来的东莞和广州两个市逐步发展到深圳、珠海、中山、顺德、佛山、江门等市，客户遍布全国18个省市。张董斗志昂扬，先后又在东莞设立了电木梳厂、塑料厂、美容美发产品工艺厂和家用电器厂。财务部一直只有李大人、我和另外一名会计，工作压力太大。最令人头痛的是，下面的物流分部在货仓库存上老是数目不准，明明有的产品帐上有100件，可到发货时发现实际存仓只有95件，结果只好临时更改出货单，还要打长途电话向客户赔礼道歉。为这事，张董很生气。于是李大人向张董建议采用两种手段来尽量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是花重金设计一套库存进销存软件，总部和下面的各分营业部实行电脑联网，实现即时清查库存和数据共享。二是委派一人作为物流库存总督查，随时巡查各营业分部的小货仓库存，一个月只要发现三笔数目帐实不符，营业分部的经理就会被就地免职。

老板采纳了李大人的建议。而我，被李大人推荐为库存总督查，每天奔走于东莞、广州、深圳、珠海、中山、佛山等市。我手头原先的工作，则由新招聘来的两个本地户口的女会计接任，她们其中一人已婚，叫阿月，另一名还是刚从财校毕业的黄毛丫头，叫阿珍。不用整日呆在写字楼里上班，可以天天穿梭于每个城市，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当然很开心。可是，它有两大弊病：一是放弃和荒废了我自己原有的财会专业；二是容易得罪人。下去之后我才知道，各个营业部的经理，都是当年跟随张董打江山的元老，其中很多人还与老板沾亲带故。虽说我有上方宝剑在手，可以先斩后奏，可我清楚得很，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老板一脚踢出门外的。李大人这家伙用的这一招，表面上看，我土根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暗地里极有可能是想拖我下水。不过，李大人也太小看我土根了，他哪里知道，我当年出道来广东闯天下的时候，他还坐在课堂上吃粉笔灰呢。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人缘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不会自己给自己树敌的。工作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古军法有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别说李大人，就是张董，要想知道我每天的行踪，也是不容易的。拿了公司的工资，我当然不存在混日子过，因为每半个月我要向李大人提交一份库存清查报告，再由李大人交给张董。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份报告不能由我亲自交给张董呢？这就是李大人的高明之处了。我心里清楚得很，一个月的表现如何，我的两份报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不可能光报喜不报忧。但是忧在哪里呢？谁又来当替罪羊呢？记得当年曾国蕃与太平军作战的时候，起初向慈喜太后的奏折里写着“屡战屡败”，可他的军师看了，大笔一挥，改为“屡败屡战”，结果曾国蕃不但没受罚，反而还得到了太后的嘉奖。我土根用的方法当然比曾的军师更先进，恕我在此不便公开了。

三个月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但我对整天东奔西跑的工作开始有点厌烦了。因为时间长了，我回公司总部的时间极少，就连交报告也是用发邮件或传真的方式来完成。更确切地说，是我想见李大人一面越来越难了。我土根不在的日子，他李大人整天在忙些什么呢？听说新来的会计阿珍人长得很俊俏，嘴巴又甜，一定会把李大人哄得团团转的。而我更担心的是，这个涉世未深的阿珍姑娘，面对一个情场老手李大人，肯定会投怀送抱，任其摆布的。

这天，是我当督查后第一次回公司。我刚在大门口下车，就碰见一个长得有点像台湾明星林心如的女孩子正夹着文件袋出门。我问保安老木，刚才那女的是哪个公司的客户？老木笑了，你呀，真是不配当地博公司的人了，连你们自己财会部的美女阿珍都也不认识。

她就是阿珍？

如假包换！

喂，那她是不是已经被李大人那个了？我说得很小声。

哈哈哈，连你也这么想，怪不得所谓的谣言无风也起浪喽。

难道不是？！我不相信，这么一个大美人整天坐在李大人的身边，他不可能不动心。

她呀，辣着呢。李大人，早已败下阵来了。姜是老的辣，柳会计，要不你试试？

去你的。我年纪一大把了，哪里还有机会。我进去了，不和你聊了！

说实话，从保安室到三楼财务室的那一段路，我走得很开心。嘿嘿，他李大人也有摘不下来的花儿，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才保安老木的话，很有道理呀。他李大人在工作中能力超过了我，我为什么不能在阿珍身上下点功夫呢？如果我成功了，一定对李大人的打击更大。

哼，李大人，我们走着瞧。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八

古今中外，发生在男人之间的战争，不外乎权力、金钱和女人三个方面。前二者我土根不感兴趣，因为在地博这片小小的蓝天下，我一开始就宣布退出了，我当初既没有和会计老张一争高低，当然也没兴致与李大人一比高下了。再说，我人生的重点目标不在财会，而在文学上。我相信自己当一名小小的会计只是暂时的，只要我肯努力，坚持写作，总有一天，我是可以出人头地的。权力和金钱，我都拱手让给李大人了，唯独女人，我不让，何况她是阿珍，那个我只见一面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当然，如果从道德上看，我是不该动这个心思的，因为我和李大人一样，早已结婚，家里有贤妻和可爱的儿子。可是这里不是内地，这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方，人的观念是新潮的。我见过很多长得漂亮的女大学生自愿当三陪小姐，甘愿做二奶让台湾或香港老板包起来，还有，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不介意做成熟男人的情人，只求享乐，不想结婚。我土根既然来到了广东，既然发现了一个令我如此动心的女孩子，该出手时就当出手，要不，不是枉在人世走一回？如今，挂在青年男女嘴边的一句口头禅不是这样说么，“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我土根也是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我没当官，没发财，没情人，我的人生究竟拥有了什么？难道还不允许我拥有一个追求漂亮女孩子的梦想么？如果因此而引起了我与李大人之间的矛盾，我也决不退让，毫不后悔！

此次我回公司是来度假的。因为按照惯例，我每天奔走于各个不同的城市，不可能每逢星期日就能正常休息。为了地博公司，三个月来，我没有休息过一天。人不是铁打的，我有些累了，必须好好休息三天。在这三天里，我要争取机会，多点和阿珍接触，至少要在她的脑海里，对我土根这个人有着初步好感。如果这个目标达成了，后面的努力才有继续下去的希望。

当天晚上，我请李大人去梦山酒店洗脚，消费不算贵，每人一个钟35元，包括吃宵夜，一张老人头足够了。我不是在拍李大人的马屁，我只是在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再说，我这次请了他洗脚，说不定他下次会回请我按摩的。

我点的是前一次帮我洗脚的108号技师。这个女孩子虽然长得并不漂亮，可她按摩的技术很好，力度也不重不轻，令我全身很舒服。还有一点就是，108号她很爱笑，不像其他的技师在为客人服务时板起一张苦瓜脸，好像客人欠了她几万块钱没还似的。酒店当然还有其他所谓的全套服务，这个社会，只要你有钱，一晚上包几个女人都行。但我是从来不碰风尘女子的，第一我的钱包不够鼓；第二我怕得艾兹病。李大人则要了一位男技师。我在一旁笑他，“你这家伙最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呀？是不是受了某个美女的打击了？”

我故意不点阿珍的名字，李大人当然能听明白的。

“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个好男人，好老公，我不能对不起家里的金梅！”

“哟，这还算句人话。家里有那么漂亮能干的妻子，还想在外面沾花惹草，真是贪心不足。”我这样说李大人，那我自己呢？哎，人哪，真是奇怪的高级动物。

“大哥，你这三个月天天在大城市奔走，车上有没有什么艳遇呀，说来听听！”

“艳遇嘛，有是有，不过都是发生在——我隔壁的座位上。只差一点点就找上我了！靓女，再帮我按按头部，不错，是这里，谢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和李大人之间，渐渐有了一种火药味，我心里明白：都是因为阿珍。一个月之后，我离开了地博公司跳槽到莞城的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我是笑着离开地博公司的，因为，阿珍和我在一起了！那天，我带着阿珍去向李大人告别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地写着两个字：“失败”。我虽然胜了，但我并没有伤害阿珍。因为男女之间的交往，除了肉体上的关系，还有一种更高的层次——精神上的。只是世间普通的男人往往达不到那种境界，一追到女孩子就想占有她，然后始乱终弃，不负责任。我土根虽然不是圣人，可我有我自己做人的原则。我喜欢阿珍，因此我不希望她成为李大人的情人，不愿意涉世未深的她受到一丁点伤害。在不远的将来，她一定会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虽然我离开了地博公司，我和李大人不再是同事，可当我八十岁的时候，我仍然承认这一句话是对的：

李大人（代银）是一位好会计，好男人，我们永远是朋友，是哥们！

因时间关系，这篇东西写到这里应该和各位说声再见了。我目前仍在广东打工，我活得很好，并且在某些方面小有成就。而李大人，自从他今年四月份离开地博公司以后，我们就失去联系了。我相信他还在广东，他还在财会岗位上为广东的企业贡献着他的青春和才智。如果有一天他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应该明白并会原谅我：因为文中我用的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