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狗

导读不知从什么时间，再没听到电瓶车倒车声音的响起。垃圾仍是每天堆成小山，只是换做一个年轻人早早的拉走，好像在躲避拉垃圾带给他的耻辱和羞涩。

我租住房子下面的街道。每当听到电动三轮车“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清脆的电子警报不停的叫唤，我就知道，载垃圾的老人来了。从窗户往下能看到一位老人，先把垃圾桶掀翻在地，之后，如画家一样挥毫着他那磨得锃亮的大铁锨，自如地往那脏旧的电瓶车上铲着垃圾，随着一个个垃圾桶掀翻又被扶起，肮脏的电瓶车由平整慢慢长为一坐小山，只是这山上没有植物的那份绿色，有的是那五彩的生活垃圾，如一个画家信手涂鸦的油彩，在这个干净的街道显得十分的耀眼。

老人应该有六十多岁，背有点佝偻，像个瘦弱的问号，岁月划出的皱褶布满他苍老的面庞，如家乡那杂乱的沟壑，肆意地延伸，如霜的白发倔犟地保留着那份久远的平头，花白的胡须似森林一样占满那黝黑的脸颊，唇间整天叨着纸烟，不时有烟气从这片森林中冒出，如乡村傍晚升起的炊烟，慢慢飘散。

炎炎夏日，老人悠悠地开着三轮，光着脊背，如涂了一身麻油，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下身胡乱的穿着灰的，蓝的，黑的从垃圾桶中捡出年轻人丢掉的牛仔裤，在这个美丽的都市扮演着滑稽的小丑，逗着开心的人们。

不论什么时间，老人的电瓶车旁总拴着一条成年的狗狗，随着车速的快慢奔跑，给这单调的画面添加一丝色彩和动感。狗狗是条笨狗，白色的狗毛夹杂着黄，和老人的身子一样很脏，很瘦，让人难以分辨是白是黄。如难分辨这单纯的社会一样，干净中透着肮脏，如这栋栋装修漂亮的楼房，生出的垃圾却是这么的肮脏，充斥着这份酸臭。

狗狗忠诚地跟着主人，诠释着“狗不嫌家贫”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熟悉着每一个它不能再熟悉的垃圾桶，熟悉着它再熟悉不过垃圾桶中飘散出刺鼻的气味。狗狗时尔悠闲地跟着主人；时尔吐着舌头极力奔跑；时尔端正地坐着；时尔乖顺地趴着观望主人那熟悉的劳作；时尔在垃圾中找寻着人们丢弃的食物，而这时老人总会亲自把骨头，剩菜挑拣出来，然后坐在旁边吸着香烟，看狗狗贪婪地吃着，那眼神仿佛在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那烟也吸得一口接一口，好像烟囱一样，不停地从他鼻孔中向外冒出。

老人加大电门，车上电机“嗡—嗡—嗡”吃力地唱着，电瓶车不急不燥地穿行于街道中间，“咣——铛——”长长的刹车声，把黎明的早晨划破。老人唇间的香烟在晨色中闪着火光，点燃着起床的太阳。街道在他的清扫下，干静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土腥和清晨的湿润，让人的血管有几份骚动。不知为何，老人喜欢让电动车倒着走，聆听那响亮的“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的声音如闹钟一样敲醒一天的开始，让人想起他那自如的动作装载着垃圾，那短短的香烟，一次次在他唇间消失飘散，那从不打腔的狗狗天天在他身边观望他的忙碌，读懂着老人的心情。

下雨的时间，老人会坐在一间堆满废品的小屋前，绿的，蓝的饮料瓶，软的，硬的烂纸箱塞得房间只留一张床的位置，雨淅淅地下着，不紧不慢，老人静静地坐在门口，在这样的天气，香烟在他的唇间极速地燃烧，留下长长的烟灰，仿佛在丈量着他走过的时间，也好似讲述着他曾经的美好。雨水下湿了老人的双眼，流下一行行泪痕，如这简单的街道，只是记载着老人的身影，复印着老人的光阴，却从不懂他的心情。

东方迎来朝阳，开始一天；西方迎来晚霞，结束一天。岁月，推着四季不停地坐庄。街道横坚都是直线，互相的交叉又相互独立。每天，人们把有用的东西从地面提到楼上，然后，再把没用的从楼上扔下来，堆成坐坐小山。老人与他的电瓶车，他的垃圾，他的狗狗，在这个都市中显得是这么的应该和自然，好像老人生来就是载垃圾的命，晚年的那份幸福与他无关。

电动三轮车一天天在街道上辗过，辗碎了朝阳，辗烂了日落。老人的身影在这条街道上不间断地闪烁，却没留下一点让人绚烂的记忆。垃圾被他一车车拉走，还生活一个清静，可人们却从没正眼瞅过他，只有狗狗永远忠诚地尾随在他的身后，不解地看着主人胳膊一起一落利索的动作，习惯地低头在满是垃圾的杂物中找寻着可吃的东西，嗅着那刺鼻的气味

日子不断地向前赶着，生活把我们的行程给安排得密密麻麻。

不知从什么时间，再没听到电瓶车倒车声音的响起。垃圾仍是每天堆成小山，只是换做一个年轻人早早的拉走，好像在躲避拉垃圾带给他的耻辱和羞涩。而那佝偻的老人；那温顺的狗狗；那倔犟的小平头；那不合体的牛仔裤颜色，如片片记忆在我面前铺开，淡去，化为远去的一片云彩静静飘散，仅留存一丝清爽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