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城“王老八”
导读王老八喜欢逗弄女人，男人们却爱逗弄他。王老八逗弄女人，因为他想往异性的温暖。男人逗弄他，却只是因为想拿他来寻乐子，填补一下寂寞无聊的空虚。
听人说王老八死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是难过、惋惜，抑或是一些其它的情绪。
王老八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想已经没人知道或很少有人知道了。据说，王老八本就没有大名，王家香火旺，王母七七八八地就生了一大堆孩子，给每个孩子起名字真是难为了王老八不识字的父母，也记不住，索性就按出生顺序起名吧。王老大、王老二、王老三......，一直到王老八“哇哇”着落地。
在J城，王老八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的知名度一点儿也不逊色于J城有悠久历史的三大特产老白干、广柑和米花糖。如果你问J城的区长叫什么名字，可能有很多人答不出来。你要问王老八是谁，就连平时不善言谈的人也可以口若悬河，甚至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会告诉你王老八的笑事。J城很早就有一个唬弄恐吓不听话的小孩子的流行语，家长总是会对不听招呼哭闹撒泼的小孩子说：“你再闹，再闹王老八就来了”，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小孩子马上就会停止哭泣，变得乖乖的了。在这些小孩子眼中，王老八就如麻老虎、狼外婆一样厉害。
有一年J城民主选举县长，每个有选举权的J城市民都要无记名投上一票，选举很隆重很正式很庄严，只是在人们清点统计选票时发现，很多选民没有在候选人XXX、XXX名下打钩，却另外填上了王老八的大名，打上了钩钩。当然，县长不可能让王老八来作，可是王老八的的确确是被民主选举当了一回县太爷，没有多少人能有这个“殊荣”。曾经J城的一个文人，还以此事为料写了一篇调侃民主的文章。只是王老八他不知也不懂，他是一个局外人，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J城人常常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着青色或蓝色衣服的王老八与众不同地喁喁独行（他常年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式样很旧，成色也很旧，象是西装一类的，看起来不太干净，但也有别于街上流浪的乞丐那样的脏），漫无目标地东窜西逛。不知他哪只腿有点跛，走路姿势跳跳跃跃歪歪斜斜地有点滑稽。王老八花尖很高，头顶没有头发。高高的花尖下是宽阔的脑门，脑门上有几道深深的横行的沟壑。脑门下眨巴着一双亮铮铮的小眼睛，闪着顽童般狡黠的光。好象是没有了牙齿，他的嘴总是瘪瘪地凹进双颊。他时常都是笑着，挤眉弄眼地笑，那笑的模样有点“奸诈”也有点憨。
王老八一生都没说过什么整句的话，他嘴里经常自言自语的是“麻儿猫”三个字。这“麻儿猫”是何意，或许没有人知道。王老八总是用带着浓重泥土味的J城话转着弯儿，带着调儿说出这几个字来，象说又象唱，别有一翻独特味道。好热闹的人，看见王老八就学着王老八的调儿来一句“麻儿猫”，这个时候，王老八总是瘪着他的嘴嘻笑着回应一句“麻儿猫”，满脑子的兴奋都落在他那跛腿上，手舞足蹈，走路也更歪斜近乎跳跃了。
据说，王老八小时候也是一个灵精的孩子，一次发高烧烧坏了脑子，从此他的思维就象长不出翅膀的蛹，只能率真得近乎幼稚地在活自己内心的茧壳里。
王老八喜欢逗小孩子玩，他总是趁人不防备时，用有点黑的粗糙的手在小孩子头顶上摩挲，迎着孩子纯真好奇的目光傻笑，这个时候，傻笑中也似乎带有点温柔的意味。许是在王老八孤独的内心里，也有爱护弱小的期待吧。然而，待孩子的家长发现时，总是免不了招来一顿呵斥和臭骂。家长拉着孩子赶快走远，象躲温神一样躲避他。这个时候，王老八就象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呆立不语。
王老八也是有好奇心的。看着人们上公交车他也跟着上，看着人们举钱，他也会不知从哪儿摸出分币举着上车。很多时候，他刚上车就会被司机或售票员赶下车，尽管王老八百般不乐意，挣扎着想在车座位上坐坐，却还是被售票员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撵下车。两扇车门“哐当”一闭，绝尘而去，留下王老八孤孤单单地站在路旁飞杨的尘土里茫然不知所措。
在街上，王老八最爱看的还是女人。只活在自己内心世界的王老八也有股子男人原始的冲动。他不仅爱看女人，爱跟着女人追，他还总是忍不住冷不丁地伸出手来，在身边路过的女人身上摸一把，尽管他什么便宜也没占着，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常常会把女人吓一大跳。遇上羞怯的女人，满面通红拨腿就跑开了，这时候王老八总会象得了手一样，望着远去女人的背影开心地傻笑；遇上泼辣的女人，王老八就不好过了，泼辣女人反过来就会给他狠狠一巴掌，也不管打在他哪儿。这时的王老八只会说一句：“哟，还拽耶！”就跛着身体悻悻离开。毫不夸张地说，J城的女人几乎没有没被他招惹过的，不管美女丑女。难怪总有人说，王老八都不理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当然也没有女人去和他计较太多。女人们的男人，不管平时多么醋酸，也从来不会因此而吃王老八的醋。男人的宽厚似乎也只是在这个时候才表现的得如此从容大方。
王老八喜欢逗弄女人，男人们却爱逗弄他。王老八逗弄女人，因为他想往异性的温暖。男人逗弄他，却只是因为想拿他来寻乐子，填补一下寂寞无聊的空虚。常常能看到有男人拿着甘蔗或别的诱人的东西，朝着王老八旁若无人地叫喊：“王老八，过来，过来一块耍哈噻。”王老八就屁颠屁颠地跛着腿一路小跑着跟过来，满脸讨好地笑着，以为能有人陪玩同乐。就在他靠近的一瞬，男人一掌推来，王老八就一个趔趄，串出好远，讨好的笑面变成了惊悸的表情，待回过神来，总不忘甩下一句：“哟，还拽耶！”，然后耷拉着脑袋焉焉地走远。
……
J城人多，J城闲人也多。闲来无事的J城人喜爱漫无目标的逛街，与漫无目标闲逛的王老八总会不期而遇，这样的戏也就不断地上演，成了J城一道独特的风景。这道风景戏中，王老八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不遗余力地演绎着他人生的戏，尽管每一个配角都比他强势。只是在这不期一遇中，“强大”和弱小相撞着，“精灵”和愚顿相视着，虚假和“率真”相持着。在这样的相撞、相视与相持中，王老八只能用他的弱小衬托别人的“强大”，用他的“卑微”竖起别人的“自信”。所有人性的真实也在这反差极大的一遇中赤裸裸地显露无遗。
还好，传闻有误，王老八没有死。前几天，我又在J城的街头远远地看见了他。这次，他看起来很安静，不知是不是才受到了逗弄。他仍是跛着腿歪歪斜斜地独行，只是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嘴也更瘪了。春日的斜阳照在他身上，把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