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月何其短

导读父亲离开我们很久了，可家里仿佛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味道，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记忆。父亲养育我三十多年，恩重如山！

无异于晴空一霹雳，一向身体健朗的父亲于零八年底竟然查出肺癌晚期！我和家人好久都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但任凭你自责、烦恼、哭泣、哀求，上苍都无言以对，最后只能选择坚强面对。

父亲年纪已大，身体和病情都不适宜手术和化疗，权衡再三我们选择了中医治疗。几经辗转，最后投医在日照一名八十余岁的老中医那里。他信誓旦旦地说像我父亲这样的病人已治愈不下万例。望着挂满四壁的照片、锦旗，还有桌子上那一尺多高的病例，络绎不绝的天南地北的求医者，那一刻我内心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从老中医那里拿来的除了草药，还有需要每天静脉点滴的抗癌药物化蟾素。我在医院上班，方便治疗，父母在我们极力劝说下终于搬到我家来住。以前叫他们来小住总是百般推辞，没想到这次答应竟是为了治病，我心里真是百感交集。时值零九年阳历三月底，气温还比较低。

父亲因为病痛折磨，加上每天都要喝苦兮兮的草药，胃口很不好，有时我费半天功夫精心做出的饭菜他尝也不尝。为了能让父亲多吃一些，母亲甚至像对待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地喂。大家为此费尽心机。一天中午爱人下班回家，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一进门就兴冲冲地说：“我在集上转了一圈，见有烧饼买了几个，爸爸你尝尝看好吃吧？”我一听就急了：这么硬的东西怎么吃啊？没想到父亲竟然吃得非常香甜，边吃边忍不住对母亲夸道：“这烧饼越嚼越香，我怎么吃着和老家那个谁烙的一个味啊？唉，这么多年了不知那人还有没有……对了，他烙的烧饼叫什么来？”我心里暗说除了烧饼还能叫啥？母亲放下手里的筷子，很专注地想了想，终于说出那人叫某某，他烙的饼叫“春饼”。父亲听了笑逐颜开，连声夸赞母亲记性好，饭也不吃了，和母亲聊起家乡的往事。两个人很长时间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

那些烧饼很快吃没了，可父亲还没过瘾。不巧赶上连绵雨，卖烧饼的没再来。足足等了十余天终于来了，上午我赶紧去买了二斤，没想到中午爱人下班又带回二斤。父母一见桌上堆成小山似的烧饼哭笑不得：“你们俩也不商量着买，你看这么多烧饼什么时候吃完啊？”可惜好景不长，食欲不佳的父亲很快就对烧饼失去了兴趣，甚至后来一见就烦，吓的我们赶紧把剩下的那些藏起来。

父亲没事时爱拿个马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因为他身体日渐虚弱，心情也不好，总是闷不作声地枯坐在那里。我想要有什么东西给他解闷就好了。征询父亲的意见，他说春天来了，就买几只小鸡吧。等待了好久，那天街上终于传来了吆喝声：“赊小鸡唠——赊小鸡！”我一听兴奋得不得了，连拖鞋也来不及换就冲了出去。那声音明明听起来很近，但当我跑出大门口时，骑车子的小贩已经走出很远，我的拖鞋不跟脚，紧赶慢赶地追了两三条街道后，他终于抛下沮丧的我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处。后来还是婆婆在村里买了十余只，由我们回家时带来。父亲见了很高兴，白天坐在院子里总算不那么寂寞了。

病中的父亲经常发脾气，情绪时好时坏，但他那颗慈父之心却从未因此丝毫改变。有次我为了工作上的事不开心，虽然极力掩饰，但他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在我给他输液时他关切地问：“我和你娘在这里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是不是让你经济上有困难了？”我忙不迭地说哪有的事！他还是不放心：那是不是工作上有困难？有人难为你吗？不要为我耽误工作……有困难你就告诉我，爸爸现在还有能力帮你！

那时他已自顾不暇，但心里想的还是如何为女儿解围济困，他还想张开那宽大温暖的羽翼，一如既往地为在他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女儿遮风挡雨。

三个月后父亲不再静点化蟾素，他和母亲不顾我们的再三挽留坚持回家。回去后不久父亲感觉中医治疗效果不佳，又坚持住进了医院接受西医化疗。但病情却比以前发展的更快，我们始料不及的，仅隔了一个多月父亲便撒手人寰！全家人都感觉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只是醒来生活里再也没有了父亲的身影……

父亲离开我们很久了，可家里仿佛处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的味道，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记忆。父亲养育我三十多年，恩重如山！可我时刻服侍在旁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三个月！那三个月里，纵然疲乏焦虑至极，但生活里还是不乏希望和快乐；现在生活又恢复了安闲与平静，与以往不同的却是平添了对父亲漫长而苦痛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