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
导读昨日此刻,天已放晴,而今日此刻终不可留,这一刻一过,我要上下一节课,下课后就下班,我和学生走出校园,这一天又算过去。
昨日此刻与今日此刻,究竟有怎样的差异呢?我在脑子里搜寻着。
一切都仿佛没有变,我还这样倚案而坐,还这样望着窗外??的景象,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在眼里。办公室里好像有两三个人在工作,他们翻阅纸卷的哗哗声清晰可辨,这种声音极其悦耳,我已经听了二十多年了,还觉得这样亲切。似乎有人在喉咙里低声哼唱,声音确实很低,听得出,这样的哼唱里涌动着不可遏止的轻松与喜悦,我也被这轻松和喜悦带进去了,正要分辨哼唱的是什么歌,但是声音实在太低,似有若无,我的听力无可奈何,只好脱离那样极低的歌声,继续游走。有人啜吸了一口水,但不知是白水、茶水还是别的饮料什么的,我却不想回头去证实,我只想这样听着,想象着喝水之人的嘴唇靠近口杯了,上下嘴唇撮起来了,然后试探地吸吮,吸吮,终于喝到水了,唇齿之间发出响亮的一声哨响,抑或就是水被吸进口腔时发出的声响,那声音也是极悦耳的,听着这样一声清晰的哨音,我的喉咙里便禁不住发起痒来,竟也下意识地端起口杯,吮吸一口,分享别人喝水的时候轻松快乐的情愫以及从口腔以至喉咙里生出的畅然。啜吸声暂停,依然响着极低的哼唱声,难辨音调。我觉得,这样谨小慎微的哼唱一定是考虑到了我的存在,特别是顾及到了我在工余时间里习惯性的沉思默想。我很感动。不过,那一刻,我倒是真心希望哼唱的人把声音再放大一点,以便让我听得更真切一些,我喜欢这样随心所欲甚至有口无心的哼唱。
一切仿佛全都变了,昨日不可追。今天下午我要上一节课的,而昨天下午我却没有课,做完该做的事,我一直像今天这样默默地静坐着,很久。后来,天色骤暗,仿佛突如其来的日全食,顷刻之间,天地之间便充斥着蓝紫色的霭,令人闷热难耐,仿佛擦一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燃。须臾间,狂风大作,响雷如在耳畔,闪电的痕迹在空中迅速扭动又转瞬即逝,然后,雨大如钱。当我听到有清脆的撞击声自窗外传来时,两颗花生米大小的冰雹已崩落到我的案上,甚是洁白,且水灵光鲜的,落案就开始融化。再看窗外,已如飞珠溅玉。我耽视良久,方恍然大悟,忙打电话给在家的女儿,让她赶快挪移阳台及窗前的花木,话未必,又恐女儿被冰雹伤及,遂复改口曰:“如实在不行,就不要挪移了!”其实,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如实在不行”所指何意。女儿回答说,已经挪移不及了,“滴水观音”的阔叶已被穿孔多处,我说:“那就随它去吧!”
随它去吧!我说过之后也迅疾悟出这话里面原也包含了许多的无奈。无望之望,不如放弃,但还存在着一些侥幸,至少,阔叶而繁茂的“滴水观音”尚不至于被即来即去的冰雹给毁灭了吧,但是如果真的逢灾而残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出乎意料,这场冰雹并非即来即去,还在下落,对面的房顶上已经呈现出一片醒目的白,这场雹灾定然是不轻了。城里人遇上这样的雹灾所顾惜的大抵莫过于阳台上的花草,但在远乡近郊,鳞次栉比的果菜大棚以及田地里排列整齐、光亮洁白的覆膜会不会逃此劫难呢?上周末,我曾在乡间亲睹过许多大棚和地膜,眼前已是“立夏”,育稻秧的田畦也怕此劫。想到这里,我的眼前便出现了穿着雨衣急忙奔向大棚和稻秧田的农人来……
声色俱厉的疾风暴雨终于精疲力尽了。
昨日此刻,天已放晴,而今日此刻终不可留,这一刻一过,我要上下一节课,下课后就下班,我和学生走出校园,这一天又算过去。今天,有很多事情应该去做,我却没有做,初夏的昏沉慵懒已经袭上了我,但我笃信“心静自然凉”。做完手头的事情,我总喜欢倚案而坐,凭窗而望,虽然窗外的风景并不让人赏心悦目。
有学生来交作业了,是一个来自远乡的男孩儿,我若有所悟,便问及昨日的冰雹是否殃及家乡。男孩儿说,中午,他父亲打电话来了,一则问他是否平安,二则告以昨日的灾情,所幸毁损不大,被冰雹击穿的大棚已经得以修补,并无多大恶果,说完,男孩儿脸上绽放出轻松与快慰,我却分明看出,那种轻松与快慰是从他父亲的心里通过电波传递过来的。
我的心里,也鼓荡起轻松与快慰来。
今日此刻与昨日此刻,一样耀眼的夕照,一样蓝紫的暮霭,一样令人难耐的闷热,不同的是,昨天是潮湿的,今天是干爽的。
2011-4-28作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