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赶车（外一篇）
乡下赶车
人长了两只脚，就得走路，尽管有时车代替了脚，但路还得走，只到口嘴里没了气，路就算走完了。人活着，路就在延伸，有时为了提高速度，坐车就是必须了。在乡下，去坐车，不叫坐车，叫赶车。
既然是赶车，就是不易的事儿。哪象城里，去坐车叫等车，一张报纸，在候车厅，忽儿地过去了，准时上车，准时出发。不必操多大的心思。乡下的车不易坐，乡下人时间观念并不那么强，车时常早来也时常晚至，没个时刻。于是车成了路上滑动的大磁块，赶车人倒成了铁粉儿，围着车张张缩缩，被车牵动不定。为了赶车，常常吃了夜饭，一只眼睛瞟着电视，您另一只眼就盯着灰灰的车路。甭想此晚好好眠上一觉。明儿事重要，但车是重要中的关键，是弹药中的火绳儿，事儿的起端。赶一次车就得少眠上一个晚上。乡下离城市太远，车往往出发得早，要在天亮之前赶到城市，夜晚就是车欢畅的自留地了，人呢却折腾的没了精神儿。
然而，乡下赶车，有时误了瞌睡也赶不了。
时常见山根处有车灯滑动，汽笛长鸣短呼。但乡下的屋宇不全一溜儿卧在车路旁。待你洗好脸提好包，经羊肠山路趔趔趄趄赶至车路时，拌了一个尖石块，人就一个五体投地摔了一跤，手掌只觉得麻麻焦痛，身上的包也摔断了带儿…….而车就早你二三十步的地方远去了，拉着笛儿，你喊破喉咙，它就是理不了你。你一下子象泡软的面条，瘫软在路上，揉着在山道上慌不择路而踢痛的脚拇指，沮丧着心，骂这些联营了的乡下车子混蛋，确确实实的混蛋！一屁股坐车路上的你，似拦路抢劫者，做起现代的剪径行当来，希望能堵住下一趟车。同时，你的身后也站了几个人，那又是更没赶着车的同党了。
下趟车来了，下一趟车却是暴满了，尤其是春运期间，车门都挤不进了。便爬窗户外，上半身子弯进车内，下半身外露窗口，俨然是条条蚂蝗，紧吸车而不放了，随车晃动而蠕动，车身子上的泥脚印儿也被檫得极不规则了。
当然，爬窗户并不是司机喜欢的事，压车娘子就挤出车子，阵阵地清理蚂蝗。你一时肚里窝火，火火地顶几句，干脆不搭了车。“下就下吧，谁又没希罕你的钱。”压车娘子也火火地轻轻愤言。
再等下趟，可最后一趟就是不来。你跟几个也未赶上车子的同党好伴，便找一些木棍儿坐路边烧着火烤。乡下的夜，风儿且冷，手脚就麻木了。要是冬天，望头上的稀星，望远处的黑村庄，边跺脚边搓手，一心一意地守着车。守侯车子也是赶车，三五句话都离不开车儿的事。你此刻是不敢大意的，心事就一直在往车事上飞奔，精神上一直没轻松过，平静过。心似荡秋千，悬着晃来晃去，心赶着车。有时最后一趟来得特迟，多是检修误了时。你一时半会儿恨得骂娘，是骂车不骂人。
没指望车来时，车就停在你脚后跟，差一点儿蹭破你的皮肉，你此时是不骂的，窃喜着的心，是鸟儿在心间扑跳，去赶车，人又多，去挤。稍没注意，患难的好伴同党却一下子把你挤出了车门，你哪儿都是火，反目起来，大嚷：“你也挤我？”这时你确实挤不上去了。看着车儿哼哧哼哧地爬远，你的心神儿彻底瘫软。坐车也不是另一种走路么，用脚走，只是时间长些罢了。自己宽慰自己。谁叫自己失去最先的机会呢？迟了几步呢？后来的几趟，赶车时，不是你上，就是我上，竞争就剧烈着。这乡下里赶车不分尊卑贵贱，一如走在社会，在同等的的机会面前，剧烈的竞争中，努力的因素确实太重要了，稍不慎，你就与此失去交臂，想提前到达目的地的愿望就渺远了，即使到达，也多数是误了时日。
实则，人生就是一趟行程，人活着，就是匆匆地行走。为到达某个目的地，时时地去赶车，都想抓住种种提速的机遇之车子，抓住了机遇，赶上了车，人生行程也就顺畅多了，没赶上的，也就更苦累、酸涩、无奈了……
怕孩子
孩子时，不曾知晓，父辈们是怕孩子的，要不，我们将是何等的放肆。为父为母后，才知，父辈们是恁怕孩子地。
孩子让人怕，他有奇绝的武威？这倒不是。要说有也有，谁敢指头弹弹孩子？你就没看见他身后的泰山般的坚固后山？那是他爷他奶他外婆他外公他舅他嫂…….妻子也常是两面派，当然这倒不是怕的本质。
那还有啥怕？
细想，孩子刚一坠地，人世间的凉风病虫便围来，他哇哇直哭，你哄着孩子，欣喜的空隙里，也急着，忧着，快长呀，孩子！而人的成长不是吹气球般容易。小不点儿的孩子，六个月到两岁半的时候，老是感冒、发烧、咳嗽。你太怕孩子病着呀！若是半夜里孩子烧热起来，农村的，急匆匆地就用土办法退热，摸黑到菜地里抠几块姜，嚼细敷手腕脉搏上。这样弄不好的，急急抽灶膛里未熄的柴火，一路照明，着火般似的往乡珍所跑。再说如今看病，尤其是县城，住上个三五天，千儿八百元，有多少人吃得消？你咬牙鼓眼硬撑着跟医院结帐，有时负上一个一两千债，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不要紧，钱是手上的污垢，往后只不过艰涩点罢了。在孩子病的日子里，你三五天熬着夜，眼是珠红帘青，形貌憔悴。常见孩子夜里反复发烧，侧身埋头作想，这是怎么搞得呀？牙关咬得口腔壁淤血，唏嘘一下，摸把脸，冷。妻子抱着孩子，目光从不离开孩子脸，形若根雕。但这不要紧，有时，孩子血管细，一时打不了针，头皮针都五六针了，孩子已痛得声嘶力竭，浑身如倒了水，一双嫩稚的眼望着你，孩子痛呀！此刻的你，心似钝刀刮钢针扎鼠啃猫抓，像这样你又能折腾多少次呢？尤其是打针后，未见好转时，眼见着孩子日日消瘦体轻，你身心在医院里煎熬着，你黑夜里便会作想，这就是宗教里说的炼狱吧。
怕孩子，虽怕他病，但我们可以防止他病。是的，我们塑造了孩子的躯体，但他的灵魂更重要。孩子的成长，需要教育，人的一生是受教育的一生，是学习的一生。
孩子刚会a、o、e时，你是他的启蒙老师，a上几句，或买几个《语文小天才》的碟子，再添置部VCD，尽管口袋没多少钱。尤其是孩子能说话了要东西了，说人家读外语是什么“笔”的---那笔在外文上只轻轻一划，那笔就发音并译出外文意思。天啦，那多少钱？壹千壹百多元啦！你开始被孩子骇怕起来。经济的负担是随孩子成长成正比例的。这里怕孩子是怕经济，这属于你自己，你可以努力解决。但我们最最根源是怕孩子的健康成长状况。孩子要学好，要走正道，染缸似的社会，哪样东西没有，孩子呀，可又有几份自制力。便上演了偷拆孩子信件的不光彩事件，对孩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暗探和拷问…….你看，社会的进步，人才的竞争，已愈来愈凸显。十五六年的学校生活，你不可能不重视，只为孩子的一生着想，不练好翅膀，将来如何在社会空间自由飞翔？养一个没文化的瞎子，你不怕？常说的一句话，“养子不读书，如养一头猪”只要做了父做了母，这话大家是都记到了心里。
我们因为孩子，青年的野劲消了，个人幻想灭了，三句话不到头就动手的蛮霸遁了，得为子女着想呀。生了他们，也就生了我们自己最大的敌人了，一生都怕着他们。
即便子女大了，大了她们要嫁，他们要娶，你得参考。尔后他们要养子养女，那将又是你更怕的小敌人，但你放心，你的子女又自然怕着他们的子女。嘿嘿，你可幸灾乐祸了，你开始有了同党了。
现在，我们也不必担心孩子知道，我们是怕着他们的。哟，孩子，你现在也不必放肆，将来你也是要怕孩子的，你的孩子又将怕他的孩子的…….怕孩子，我们就这样永远怕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