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哥糗事
垮哥是我师范时亲爱的朋友的一个朋友,曾经在西南一所有名的大学读书,我那亲爱的朋友对我讲了如下垮哥糗事。
一
“垮子者,上水人也。少时聪慧好学,有俊才,为邑人所奇。及长,凶强侠气,稽费时日,遂自毁前程。于是乎,乡人聚而笑曰:前院垮子者,彼时方仲永是也。”亲爱的朋友晃着脑袋,唾沫横飞,掉起书袋来了。
“25岁生日那天早上,垮子在床上醒来,突然一拍脑门说:‘妈,我叫不四,明天我开始写小说。我这心里象猫抓,块垒甚多,不浇不快’。”
“妈说他发疯,他说代沟,老年人怎么懂?”于是闭门三日,涂了几十页稿纸,用一牛皮信封包好,寄到《萌芽》去了。邮递员皱着眉头一称,二百五十克。后来,满镇的人都知道垮子在投稿,一次就有半斤重。于是满镇的老少见了垮子都微笑,背了垮子都撇嘴。
“就垮子那德性,那人品,那功夫,泥牛入海。也不拉耙稀屎照照”我为垮子出这风头,有些后悔,干吗冒包呢?
“后来,垮子就发誓,跳了八丈高,他要去读大学,妈说屋里没钱,他就一拳将饭桌砸了个洞,跑到邻近的上水中学,三天两头往校长办公室钻。”
“年轻人,你干啥?”校长问他,挺客气。
“不干啥,没事耍耍。”
“没事出去耍,好不好,这里是学校,大家要办公。”
“嗯!”垮子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隔不了五分钟,校长抬起头来,正打算抽烟,又看见垮子在门口溜达。
“年轻人,你干啥?”校长又问他。
“我不干啥,没事耍耍。”
“那就回家耍吧,这里是学校,大家挺忙。”
“是”垮子答应一声就又出去了。
不一会儿,校长起身上厕所,看见垮子还站在门口,校长不理他。
三天过去了。
垮子有事没事总在校园里晃悠。校长抽个空就说,年轻人,想读书就去吧!
垮子一下子就给校长跪下,磕响头,哭了。
后来,临近考试,他以社会青年的名义参加了复习,终于考上了西南一所有名的大学。
二
垮子家穷,开始在经贸系就读,正准备将来赚大钱,半年过去了,一篇《国殇》在《十月》发表了。中文系某教授伯乐识千里马,将他要了去。垮子想可以赚些稿费,将来成了某家,脸上也风光。
于是垮子就成了文学部长,成了婵娟诗社编辑。三两年过去,乃有《不四集》问世。
这样垮子就小有了名气,人们叫他不四,说他头发古怪,嘴唇微翘,仿佛对张金龙那小子不满(笔者注:写作当年一服役武警溜入某高干住宅区杀人被抓),眼睛老是半睁半闭,沉默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就像紧绷的鼓皮,仿佛在埋怨中东局势扑朔迷离。
社里几个男生就要来个专访,说这好比炒股,必须有个焦点问题,垮子什么时候洗臭袜子,什么时候去跳舞,今天收到几封信……
于是大家就常常到校门口的“梅塘艺术”沙龙集会。这是家进城农民开的小餐馆,十分热情。垮子的文朋诗友也大多是先喝光几箱啤酒,将大教授点了名的文坛上什么“先的后的主义”,统统骂个半死,然后生出无边的绝望和怨气来,砸碎所有的啤酒瓶,踢翻几张桌椅,再“叽哩哇啦”吐上一地,直把老板吓个半死。
但是有一天,垮子米炊告罄,这些美好的事情难以为继。可是,垮子是诗人,所以他爱的是艺术,而大凡举世名人往往都有与众不同之品格,垮子立身钱财之外,睥睨庸俗,自然也不愿轻易接受外人施舍。
垮子每天午饭时匆匆下楼,打上半斤米饭,端回寝室,下自己5毛钱的泡菜。其姿势从不谦卑、自秽。于四周沉默无语,惊诧莫名的同学中从容走过,对别人碗里的美味珍馐,也目不斜视。
诗社里许多师兄弟过意不去。久而久之,频频表示起馈赠的意思。垮子极为伤感,颇是动情,胸脯一拍:“兄弟,看得起我,就别可怜谁。”
后来,垮子白米饭逐日减少,几个师兄弟心生一计。晚间休息,约垮子散步,畅谈人生。突然,某师兄双眼放光,指远处一物曰:“垮子注意。”
话音刚落,人已蹦了过去,回来时手里捏着大叠饭票。“垮子,上山打猎,见者有份。来,分!”
近视的垮子惊喜万分,柳眉舒展,咽着口水,舔舔嘴唇,腊黄的脸上裂出几道缝来:“兄弟,我请客。”
三
所谓,“猪往前拱,蟹往后爬,各有各的活法。”垮子不屑师兄弟的馈赠,但对师妹的照顾却一一笑纳。
某日,垮子中午照例打来半斤米饭下5毛的泡菜。席间,突觉口淡,便托人到201,311,168号寝室找起甲师妹、乙师妹、丙师姐来了。曰:“速来,甚急!”
1:10分,甲师妹上来,坐在垮子床前,怜悯地参观一个动物进食,谈些好久不见,怪想你的;昨夜风大,凉了没有,添些衣服,女孩子爱美,用些海飞丝……饭吃一半,甲师妹红着眼圈走了。
1:20分,数学系的乙师妹准时而来,坐在垮子对面,恐惧地看着垮子做吞咽表演,照例谈些好久不见,怪想你的,昨夜风大,凉了没有,《远大前程》何如?他们真幸福……饭又吃一半,乙师妹心里似装了一只兔子,胆颤心惊地走了。
接着,教育系的丙师姐再来,垮子一反常态,问问教育的未来是什么?然后,唇肌抖动,露出两圈参参黄牙,用筷子塞进一块拳头大的饭团,颧骨高耸,下颌挤得老远,舌尖后缩,会厌软骨跟着几次摇晃,‘哐档’一声,一块废铁似地就滚进肚里去了。师姐开始总要讲几句:超越形而上或本体论……讲着讲着就沉默了。长叹一声“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也!”遂流出泪来,无声无息地走了。
下午,最迟不过第二天午餐前,师妹们就把饭票给垮子送过来了。
四
垮子个矮小,据说你骂他祖宗三代王八龟儿子,你说他狗粪,你说他蠢猪,他跟你笑。你说要揍他,他立马变脸,一蹦八丈多高:“他妈的,欺人太甚,老子看看你”。大有搞死你龟儿下酒喝的气势。
话说垮子每逢缺烟,而烟瘾来时,往往徘徊于校园小径,左顾右盼,专挑西装革履成双成对的男女绅士。凡遇之,必先稳定情绪,挤动脸上几块瘦肉,拼出个笑字来,接着先声夺人,三步两跑到了绅士面前,拿出劣质香烟,叫声师哥大名久仰,久仰。绅士看时,自然推掉;哎呀师哥甭客气,抽我大中华,垮子假意推辞几下,终究接纳下来。“嘣”的一声,绅士名牌打火机递上来,垮子早已熟能生巧,三言两语推掉,这会不抽、不抽,再彼此问些天气很好,吃了没有的客套,道句再见,绅士搂着美女笑哈哈走了。垮子转身将好烟装入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烟盒。一晚上下来,常常满载而归,回来自己抽烟,有时也可以在三哥四弟、严师慈母面前风光一回,让人吃惊不小,不敢小觑。恭喜发了!垮子遂一本正经,大言不惭:
“小意思,《曲星下凡》的稿费。”
数学系有位罗姓女生,一天,在校刊上读到垮子的:
“它们穿过陈腐的冬天将年轻的无聊和幼稚和着飓风玩弄了这个悲怆动人的
‘爱’字
……”
被垮子苦难经历和喷涌热情深深地打动了。一个爱抽象的女孩偏偏生得清新秀丽,多愁善感。据说罗姓姑娘当天晚上“二十年来第一次”失眠了,想起了小时候和生活在农村的外婆吃那些玉米、酸菜的故事,一个人静静地掉了一百零八滴眼泪。
可垮子不买人家的帐,他说:“女人如诗,而我所爱的也正是诗,我即喜欢诗,也就不必再爱女人了。”
罗姑娘受此奇耻大辱,捂在被子里哭了个昏天黑地。有人不平将这事告诉垮子,垮子说那是女孩子产后阵痛,多养几个孩子就对了。后来罗姑娘就不哭了,说垮子他妈的病神经,迟早会尼采的。几天后,罗姑娘和一高挑个儿男生(听说是本校数学系主任的公子)从垮子身边走过,垮子正想把脸上几块瘦肉拼出个谦卑友好的笑容来,罗姑娘却好像视若无睹,有意无意地呸了一口。
“哥哥!你看见八戒是怎么笑的吗?八戒可不止聪明好色,还下流哦!”
“你腋臭!”
垮子气得要死,几次都想把胸膛敞开放放闷气:“三巴,注意卫生,你的的确确啊!”。可毕业了,罗姑娘走远了。
我那亲爱的朋友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如今的垮子。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已经出了十几本书了,川西北鼎鼎有名的大作家:不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