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湘西】 娶
导读一声高过一声的“道喜”声,似脆脆的鞭炮声,在院子外就陆续响起时。家具里,最先进屋的是柜子,“柜子”即“贵子”。
二、俗部——娶
迎亲的唢呐声,像一朵花儿,在村口开放了。
这朵花儿越来越大,越来越来清晰。配合着唢呐声的是铜锣铜钵的交响,似一团涌动的雾,雾拥着花儿,一漾一漾地飘进村子。
村子闹腾起来,牵着细娃的老婆婆,枯瘪着嘴巴,笑着。青石板上的几条走狗,欢欢地奔跃。然而最欢的是村子里的一户人家,红极艳极的灯笼,挂上了屋柱,一柱一个,粉亮亮的灯光在红灯笼里闪,似噗噗喜跳的心儿。其实最噗噗跳的是这户人家的儿郎。是他娶媳妇儿了。
儿郎平时是不戴头帕的,今天按照土家人的风俗,裹上青丝头帕。长长的头帕一圈圈地缠在头上,如同头上安了一个黑螺帽。儿郎的舅舅,早已给外甥肩胸上,交叉缠缚了两根长红布。此刻,舅舅在叮咛外甥,要最先踩踏堂屋里的拜絮,不然以后女人就会压迫你的。男人在家庭里要占上风,拜堂最先踩拜絮是关键。外甥笑笑,不以为然,特地刮了的脸上,有怯怯的红晕时隐时现。儿郎的怯,被站在吊脚楼上的玩伴看见了。是姑娘的,就眨着长睫毛的眼睛,对儿郎拌鬼脸;是男儿的,就说着模模糊糊的虐话,让你骂不得又恨不得。
不经意里,前帐(蚊帐)最先跑进了堂屋,在堂屋的四角一依次歇息,讨要着儿郎的喜红包。眼看着铺盖、柜子到屋下青石板上了,儿郎急了,却又不得不等前帐玩着他的礼数程序。
一声高过一声的“道喜”声,似脆脆的鞭炮声,在院子外就陆续响起时。家具里,最先进屋的是柜子,“柜子”即“贵子”。早生贵子,土家人的一番祝福在家具上贴得如此牢固。走动在吊脚楼的成熟女子,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陪嫁。羞羞涩涩的神思在吊脚楼上无翅而翔。
这时来贺喜的亲朋戚友,正围着桌子坐着,饭菜却未上来,新娘子未进屋子是不开饭的。其实新娘子已经走到了吊脚楼下了,一双洋鞋儿,很响很脆地踩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挺着胸儿,红着脸儿。但那双水汪汪的俏眼,被低低打着的红伞儿遮住了。黑发髻上的红花苞儿,喜喜地颤抖着。而颤抖的最厉害的是新娘子的心儿,暗暗地想着:现在要会自己男人了,男人是什么?做姑娘这么久了,也想这么久了,隐跳跳的喜悦拍打着身子,醉麻麻的神思在胸脯里,时而升腾时而降落。
新娘子款款地跨进院子里了,这时翘着黄胡子的老者,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一刀将手中的雄鸡头剁了,在新娘子即将路过的地方,撒一道血迹,说是断煞,阻断新娘子的从后家带来的一些阴间的祖人。新娘子来这个家了,一切要重新开始,美丽的祝愿就粘附在这断煞上了。紧接着几根香在血迹旁幽幽缭绕升腾。新娘子是湘西人,看惯了这些习俗,只顾自己走进堂屋。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有一双温热的手将自己牵住了。是自己男人的?不是,是寨子上大嫂之类的引拜妇女,劲儿特大。在跨过了堂屋用筛子罩着的“七星灯”后,新郎新娘双双跪在神龛下,神龛上,一对红蜡烛喜喜地亮着。大桌子两旁对着的喊礼人,扯着极致的高腔,绵延不断地哼吼着听不清的礼辞。所有的亲朋戚友,全围进屋来,静静地看着新婚男女拜天拜地,这时他们不但不吼不叫,只是一个劲儿的喜着笑,静静地看,把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那份真诚祝福,无声表达。
刚拜完堂,鞭炮、烟花一齐出动,把寨子几乎要闹翻过去。新娘子入洞房了。屋门外,却又热闹起来。送亲的新娘子后家人,被一张大桌子拦在了院子外,四到八个的送亲人中,走出一个会道能说的好口才的人物,与拦门人赛嘴巴子,行着一些礼数。送亲人赛不过了,就只管赏拦门人红包,一切又好办了……这一切都被红红艳艳的灯笼看在了眼里,露一脸的笑意,让喜庆的的土家人热烈腾腾。
吃罢饭,就该拜茶了。先前新婚男女在堂屋里,依照从大到小的顺序,给长辈们行着跪礼。此际,拜茶简略成在吃饭的桌子上筛茶了。四个蛋给你,香烟给你,喜糖给你,你得掏钱,把一场融资行为在喜庆里操作。你想,新婚男女还未有生产生活的基础,作为他们的亲朋戚友,不应资助他们吗?这是土家人对生活生存的关注。结婚是重要的,但今后生活更重要,人要面对生存生活的,结婚时的喜哪能赶得上生存生活的喜呢?
拜罢茶,天就黑了,这时,唢呐和锣鼓一齐喧腾起来,似一团浓浓的雾,满寨子氤氲。屋柱上的红灯笼愈发红了,红在了喜庆了,红在一双新人的心头。
红灯笼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