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青山对面城
导读时间终于走到1979年,在此后并不漫长的日子里,城乡电力逐年丰足,广大市民和周边乡民中越来越多的人也用上了煤气。
柔雨频作,初夏的兆头很好。这样时晴时雨的欢快的更替,对我,对别人,都可以可算做赏心乐事。才觉盛夏方临,复觉暮春又至,由春而夏,是这般的温柔亲切,古往今来人所乐道的风调雨顺的美好年景,亦不过如此吧,我想。
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我从课文里感受作者的心跳,我巡视学生读书的时候,看他们的神情,想象他们各自不同的心跳。学生们静静地写作业的时候,我心怀畅意,踱到窗前,看初夏的艳阳在天上行走,看明媚的阳光在地上行走,听季节的心跳。我也看初夏的柔雨,看长长的稀疏的雨线打湿操场,冲洗树木的新叶。我听雨脚的凌乱的碎步,自远方而来,初极轻悄,再如清风忽至,再如蚕食春桑,终如鼎中水沸,一片细密的沙然之声,仿佛一群孩童的激情四射的鼓噪。雨滴叩击芭蕉的阔叶,发出清丽的“啪啪”声,我竟能幻想出雨落荷池的美妙情景来,可惜,眼前并无清波荡漾的池水,也不是秋日,否则,我的耳际,定然是蛙声一片了。
雨天多雾,雾从天降,四面围合,这样的时日比朗朗的晴天有更多的情致,云烟过处,对面青山,仿佛见了生人,凭素白的广袖遮颜。像对面青山这样司空见惯之物,偶然隐去时,竟让人顿然忘记了它平日的形容风采,让人像猜谜一样,在脑海里搜寻许久,却始终想不起来,非要等到雨停雾收,青山重现,遂不由得令人莞尔一笑,并兴叹于心:原来如此!
对面青山,非但未老,且返归年少,这便是人世间和物世间美妙无比的事情,当然,这样美妙的事情,也才是近十年才发生的。三十年前,我就开始和它面对面了,那时的山,却不能呼之以青山,那时候,我的关于大山的记忆是更为清晰的,山色褐黄,一片焦枯,山上唯一的溪涧“螃蟹沟”,流水终于枯竭。说得远些,对面青山也有过极为光荣的阅历,它曾见证过三国时候曹魏大将邓艾“偷渡阴平”的壮举的,资历显然很老,据说,那时候的大山曾经披着葱葱的野莽,而“螃蟹沟”里,则是冬泉夏溪。一千七百多年后,山不再青,土与石的肌肤开始坦露,山上的林莽,一度随了城乡民众烧火做饭的烧柴敬了火神君。山上绿色的减退是极快的,丛林和大山,宛如一个家境赤贫的孩子和他身上的衣衫,孩子年年长高,衣衫年年变小,终于,那件鄙陋不堪的绿色小褂在连年的斧斫之下无可奈何地变成了一顶绿色的小帽,惨淡地戴在山的头上。那些日子,没有人想到山的青,也没有人想到山的好……
时间终于走到1979年,在此后并不漫长的日子里,城乡电力逐年丰足,广大市民和周边乡民中越来越多的人也用上了煤气。对面的山,先是荒草和灌木淹没了上山砍柴的羊肠小道,然后是大山穿上了宽绰的绿袄,最后,对面的山,终于着了绿袍,成了真正的青山,传说中“螃蟹沟”的流水又在山涧里飞珠溅玉了,终于又有了流水,也终于又有了螃蟹。容颜一经改换,大山真像遥远的嫁娘回家省亲,它的年轻美貌虽让人们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毕竟十分亲切,青山开始丰满,青山开始妖娆。人活了,山也活了,人富了,山也富了,人美了,山也美了。大山,确乎是三十年前饥馑年月里的嫁娘,三十年后,她来省亲的时候,她的娘家也变样了,青山也应该感到惊奇了吧!小城萧瑟的时候,大山也萧瑟,低矮而猥琐的古老的瓦屋,泥泞的街道,没有留住大山凄婉的心。如今不同了,楼宇攒新,街道宽阔平整,回来省亲的大山面对着一个流光溢彩的新城。我凝视对面青山的地方,一座由深圳速度和深圳技术建造起来的最具现代化气息的教学大楼,就是这醒目景致中最亮的一笔,它诞生于“5•12”特大地震两周年纪念日,我和我的学生,因此将永远记住这样的名字:深圳星河,深圳星河人……
小城美了,亮了,小城对面的青山也美了,亮了,这些,都因为小城从那场天灾之后的浴火重生。从此,我再也不会忘记对面青山的样子和对面青山的颜色了,而对面青山,也不会忘记对面美丽的小城和小城中的我吧。
2011-5-4作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