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偶怀
一行树在晚风中摇摆。不知它们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夜才长到宿舍第四层楼的高度。枝和枝,叶和叶,枝和叶缠绵,缱绻,相互依偎,分不清哪片叶属于哪个枝,哪个枝属于哪棵树。亦不知它们究竟相携了多少年,才能彼此相亲。
三年?五年?十年。。。。。。
那么,人和人呢?她呢?
树可以守着一方土到地老天荒,可又有谁会和谁十指交织度过和树度过一样长的夜?从出生的那一刻,和谁遇见,和谁相知,又和谁分开都是身不由己。
她是个宿命论者,喜欢把身边所有的偶然和必然统统归结为注定。否则她无法解释诸葛侯这样的旷世奇才为什么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荆轲背负着民族的期望为什么没能把积聚着怨愤的利剑刺入秦王的心脏;李清照心力交瘁为什么那些古文物还是要决然的走向消亡。。。。。。
她坚定地认为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历史扭转向另一个方向。无可把握,无可挽回。绝望中蕴着绝世的残缺之美。
那么,她的身上又注定着什么?不过,由于她的卑微,命运不屑牵动一根手指在她身上写下“注定”二字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她依然一厢情愿的相信结局都已写好。这是个恶习,但她依然心甘情愿的沉溺。
不可救药的她不可救药的认为这是近乎于神话的唯美。
七盏街灯落寞地站在远一点的村庄里,苍白的灯光昏暗的似乎只足够照亮它们自己。七盏,没有任何两盏的光线交织缠绕,惨白两点的中间地段漆黑成一片无人问津的荒芜坟场,空旷而苍凉。原本有机会成为一个整体的小小世界由于能量的原因彼此存在不可突破的距离,变成七个更小的小小世界。
灯脚下躺着火车铁轨,苍白的断成七个小节,寂寞而凄清。似乎更加无辜,原本就是一个整体,却因外界因素悲情的支离。
是由于太平凡吗?毕竟七彩霓虹般的炫丽华美遥不可及。她是个平凡人,不足以将自己的光芒延及他人。或许,谁都没有这样的能力,没有谁比谁更出色,也没有谁比谁更卑贱,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大多数”。我们都是普通人,都喜欢把自己的表面包装上一层钢筋铁骨般的牛气,实际上,这个平凡的世界,脆弱地常常会因另一个脆弱的因素而像那节铁轨般分崩离析。
室友在身后的屋里吵闹,胡编着不成调的歌,娱乐别人,娱乐自己。女孩们的声音跳跃,闪烁,似乎已冲破的高中囚闭的世界。她换个姿势侧倚栏杆,世界伤感地斜了斜。
她分析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心底空旷的一方土地被风刮起一层尘埃。
模模糊糊的惊奇。一直以为特立独行的自己不需要有人探望她的孤独,却不知在这土层深处埋着一层希冀----可以有一个人陪她同倚这排不长的栏杆。
听她用最深邃最柔软的声音低诉。
低诉什么呢?
秘密。
心底的尘埃有变地疯狂的趋势----原来惊讶就那阵刮起尘埃的风,让她措手不及。
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她给他们念自己的诗,说家里的私事,讲一切她认为有意义的事。那些可以对任何人说却从的贴近心脏的东西。
那么,有什么是贴近心脏的?她不知道。因为没有。她庸庸碌碌的生活中,一切都不在心脏的内核。
俞伯牙和钟子期,马克思和恩格斯,她熟悉的两对知己的典型,他们都有不凡的志向和追求,因而友谊也变得深刻而不俗。
她是平凡人,她们是平凡人,她和她们身边弥漫的也都是平凡人,这个平凡的世界,焉能存在俞钟,马恩式的惊天动地?
如此的对比,
现实而残酷。
没有利益的压迫,就没有信任的危机。
没有志向的催化,就没有感情的刻骨。
没有独特的心情,就没有大音希声的默契。
不凡的因素只有不凡的人才能拥有,而她这样平凡的人,连孤灯都不屑赐予一瞥,如何还敢奢求深沉的友谊?友谊的深刻程度只能停留在和人的平凡程度相平行的线上。如此说来,她和她们早已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朋友,或许,某种程度上还算是知己。
那还计较什么呢?她和她们不会像树和树们一样地久天长,一年之后就会散落天涯,时间会渐渐稀释女孩间彼此小家子气的嫌弃。
等到分开的那个时间才会懂得珍惜。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感情永远无法和具有预见性的意识一同进入未来,更不会走在未来前面,没有人有能力让感情也具有预见性。
她揉揉眼,希望夜更清晰一点,铺天盖地的黑总能给她隐隐的快感。风又起,以树为参照物,夜摇晃起来。
失重。世界如同进入真空。
处在市区边缘的学校,一脚踏入繁华的都市,一脚踩上孤独的村庄,霓虹赘着褪不去的铅华浸染着纸醉金迷的世界,迷离之美如梵高的重彩画。七盏淡漠的街灯犹自清冷着脚下的铁轨,整个村庄也着了凉。
强烈的视觉对比给人感情上的冲击。
风吹向阳台,流进和夜一样颜色的发间。
她伸开双臂。
我左手是红尘一瞥忘不了的浮华,右手是十年懵懂丢不去的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