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禾场

导读我们村的土地大多是些山坡梯田，有心计的人先后买回了小手扶拖拉机、收割机、地头脱粒机，免去了弯腰割麦之苦和肩挑车拉之累。

夏收时节，乡村的夜晚，禾场上是最聚人气的地方。大人们席地而坐，吹着凉风，东拉西扯些闲话，消散着一天的疲劳。孩子们成群结伙，露胸赤脚，在光洁的禾场上呼喊着追逐嬉闹，或在麦秸堆里翻跟头，爬上滚下。忽有蝙蝠在夜空中飞来窜去，便有半大小子奋力把布鞋向空中抛去，希望侥幸有蝙蝠钻进鞋壳里。有几个孩子发声喊推着石磙前进，一个孩子站在石磙上随着滚动的节奏倒退，像是表演杂技。月光下的禾场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飘散着淡淡的麦香。一季麦子收罢，禾场上便会堆起一两座小山似地麦秸垛，蘑菇型，圆锥体，顶尖部分抹一层稀泥，像顶了一把大伞，这便是牛驴骡马一年的“粮囤”了。

土地下户后，夏收时禾场像诸侯割据，各家各户以木杆相隔堆积麦捆，场地一下显得狭窄起来。像以前一样牵着骡马，拉着石磙转圈碾场，显然不行。有人便从城里买回了脱粒机，这东西像狮子大张口，你喂得紧，它吃得快，六七个人手忙脚乱地往机口送麦捆，出口处几个人忙不迭地用木叉挑开飞吐出的麦秸，机身旁三两个人接麦子的接麦子，撑口袋的撑口袋，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累得人灰头土脸，气喘不匀。一季麦子收完，身子疲累得像要散架。而喂牲口的人越来越少，麦秸成了垃圾，禾场上堆积的麦秸像起伏的山丘，收秋时要腾场地，点一把火便烧成了一座火焰山。

我们村的土地大多是些山坡梯田，有心计的人先后买回了小手扶拖拉机、收割机、地头脱粒机，免去了弯腰割麦之苦和肩挑车拉之累。后来又用推土机绕山顺梁推出了田间大路，无论地块大小，联合收割机基本上都可以进去。夏收时节，人们坐在地头，只等着麦子装袋，然后用三轮车、面包车甚至摩托车运回自家的场院晾晒。村庄里一块又一块的禾场沉寂下来，闲置起来，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再后来就变成了一座座崭新的宅院。

农耕时代传承沿袭下来的禾场终于消失了，牲口也越来越罕见了，人也变得闲适懒散了，种地几乎全被机械代替了。外出打工挣钱成了青壮年的唯一选择。夏秋收割之时，月朗星稀之夜，田园牧歌式的禾场景象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