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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

2013-10-23 18:10 作者:飙柯 阅读量:292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导读兰草赶紧大声地喊人,邻居们来了的时候在贵发的鼻孔边用手指试试气息说,早就过去了,就等着下葬吧,这么好的媳妇,咋就想不开呢?!

(一)

兰草的家靠近村里的供销社,兰草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做好饭后等丈夫荷锄去上地儿子女儿背着书包去上学后,迅速地扒几口饭洗了碗后顾不上在火上烤干手只是在围腰上揩一把,就兴冲冲地推开供销社的高大的带着松紧弹簧的门,去瞅瞅又新进回什么布料,有什么过季的东西要减价卖出,这是他从清水湾嫁到刘家铺给贵发做了老婆后十来年养成的打发时间的习惯。

兰草在柜台前定定地瞅着毛毕几裤料,在手中抓了好几次,柔柔的感觉,她想象着自己穿上身一定挺有腰身,人就显得亭亭玉立了,正这样精神恍惚时,已经在供销社干了五年的老黄蹒跚着走了过来,他年龄已经五十开外,头已经涮了顶,只有周围的一圈头发还坚强地守卫着那块明晃晃的土地,他耐心地笑着问,兰草,你想扯几米?

兰草被他的问话惊得慌神地回答,不,我只是看看,这得多少钱一米?

三块钱一米。

奥,那个小孩子的拖鞋便宜了吧?

老黄指指回答,这个一块钱两双了,比夏天时降了一半的价,你说这个红的带着阿童木装饰的还得两块钱,便宜不了,这是今年的流行款式,恐怕要降价,也得等到明年了。

兰草点点头害羞地说,那我就等着吧,也许没有人买拖到明年说不定会减价处理。边说边看看墙上的挂钟,唉,怎么又快晌午了,又该做饭了。

老黄也会意地笑笑,你要真想给孩子买那双拖鞋,我给你留着,谁让咱们是邻居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兰草回到家就听到屋里来了人,这刘家铺一带的村庄主人到屋外办事一般不锁门,除非出村才上锁,她听到好像是队长三民和管计划生育的妇女主任黑眼在说话,想躲在石头前墙边听听他们的说话内容,要是再催着带环,她就干脆到邻居家躲躲,拖一天是一天。

果然是说做结扎的事,她正要准备去长升家躲的时候,家里的花狗叫了起来,黑眼和三民明白主人回来了出门来看。

兰草看躲不开了,赶紧遮掩地说,回屋说,我在供销社转了转。

黑眼说,不是我说你,兰草嫂子,咱们四队可就数你的思想落后了,你瞧瞧人家扇车老婆生了两个闺女不是也做手术了,你家儿子女儿都齐了,你还等着生,这次必须配合采取实际的行动,再不积极,可就要受处罚了。

能怎么处罚,莫非还会开除我和贵发的地球球籍?

三民想笑,可还是板着脸严肃地说,你要再违反政策,只能断电停水停工了。

怎么,我们掏钱也不让用电用水,哪有这样的道理?至于停工,你们愿意咋办咋办,反正我也早就不愿意让贵发下煤窑了。

黑眼生气地说,就凭你这个态度,大队只好按乡里的决定办了。走,三民,我们找村长汇报去。

兰草没有和他们再搭话,看他们气冲冲出了砖头干打垒的低矮院墙。

儿子毛毛和女儿乐乐大一岁小一岁,一个上小学五年级,另一个上四年级,中午回来草草吃了一碗玉米面抿圪斗就上学去了。虽然是快秋天了,收拾完后兰草却又犯了困,就着阳光躺在土炕的苇席上开始打盹。

忽然门被推开了,老黄站到了地下,兰草惊讶地问,老黄,你有什么事?做邻居多年了,你可从来没有来过我家?

老黄指指裤裆面有难色地说,真不好意思,我的裤裆刚才卸货时给扯了,能不能麻烦你缝几针?

这有什么,兰草让老黄坐到土炕上脱下来,开始认上针缝。

老黄没有别的说的,只好没话找话,贵发还在煤窑干吧?

你说他一个受苦人,不干这个干什么,刚才三民和黑眼来了,又催我做手术,说再不配合,大队就要采取措施了,恐怕这个活也不让干了,说着愁眉不展唉声叹气起来。

老黄说,那你们还不快配合上面的政策,跟上面做对,有什么好结果。我听说其它村二胎的都搞了结扎,你们小妮都有了,还有什么想不开?

我倒是能够想通,可贵发挺着还要再生一个,我做女人的也没办法。

那我抽时间帮你劝劝贵发,也许做好思想工作了,他才能绕过这个弯。

兰草看看老黄说,谢谢你,唉,顺便问一下你几个孩子?

我没有孩子?

兰草后悔自己不该问这个,抱歉地说,真的,我不知道你这个情况,请原谅。

老黄叹了口气说,我老婆血脉不好,根本怀不上孩子。

奥,兰草说,没有想抱养一个?

老黄说,老婆也想,可我怕人笑话!

兰草把缝好的裤子递给老黄,老黄穿上说,谢谢,麻烦你了。

兰草回答,你出门在外有什么就做声,谁还不用谁呢?

晚上贵发刚穿着高腰雨鞋回到家还没有和兰草说一句话时,三民和黑眼又来了,三民和黑眼又苦口婆心地讲了好多政策规定,贵发不耐烦地说,你们还让人活不了,我刚下工回来黑窑衣没有脱黑脸没有洗,你们就给上课,干脆这样你们明天再来吧!

三民和黑眼听了也不好意思,看看贵发满脸炭黑和汗水流过的白道道说,你们好好考虑一下,这可是最后的期限了。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

兰草给端过来和和饭,贵发火冒三丈地骂,天天是点这饭,就不知道换换!你说,怎么办?

他们上午就来过了,这次恐怕怎么也躲不过去了,还是做了吧,兰草带着乞求的口气看着贵发的眉眼试探地回答。

贵发没有说什么,只听到他吸溜吸溜吃饭的声音。

夜里躺下,贵发抱住兰草的身体又想要,兰草温柔地说,咱们小、妮都有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贵发没有回答,突然翻身跃起一张煤粉味浓烈的宽嘴巴一下把兰草的嘴含在了里面,像一张网网住了扑腾乱飞的小鸟。一番热烈的颠簸后,贵发终于静静地躺下了。

兰草咒道,就知道个这,要不采取措施,再怀上三胎咱们就该成重点工作对象了。

不就是钉子户,又没反党反社会,自己生个孩子能够有多大错误,别听他们咋呼,快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下窑。

兰草在贵发风机一样大作的呼噜声中怎么也睡不着。看着窗外秋夜的月色,她失眠了。

过了几天,老黄又来了兰草家,见兰草在院子里洗衣裳,就神秘地把她叫回屋里说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毛毕几布料来,里面包着那双红色带着阿童木装饰的拖鞋来,喘着气说,快放起,看别人看见了说闲话。

兰草高兴地拿布料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反复注目着那双漂亮的拖鞋,爽快地问,老黄,多少钱,我给你拿!

老黄看看兰草说,我要要钱就不给你带出来了,这次鞋降价了,布料还要涨价,我就急着买下了,本来鞋子是送给你家乐乐的,布料是给我老婆买的,可是他已经快不行了,我就想起你穿着更合适。说着掉下了眼泪。

兰草说,我怎么能不给你钱呢,说着翻箱倒柜找零钱。在瓦瓮铺柜化妆匣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见几个零钱,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多少钱,我有了还你。

老黄说,你不要难为情,我把布料和鞋子送你,是有事求你。

求我?什么意思,我能够办什么事?兰草好奇地笑笑。

我在黄庄没有当家,想求你和贵发商量一下,能不能让你的儿子毛毛给我当干儿子,要不我老婆出殡还没有个人给穿孝衫呢,这是我这辈子对祖上最大的不孝,求求你和贵发帮帮我,我见了贵发也会向他说的。

兰草想让儿子毛毛给老黄当干儿子也没什么,可联系到老黄老婆快不行了,出殡要给穿孝衫的事情就打了折扣,这是农村人忌讳的事情,假如儿子多来也就无所谓了,可自己也是一个儿子,总不能自己的儿子还没有给自个穿孝衫就先给别人穿,这似乎有些不好。可是老黄多少年在刘家铺站柜台人缘也不错,又给自己和孩子带来礼物,她也就不好推脱了,只好说我和贵发商量一下告你。

老黄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说声谢谢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晚上贵发回来兰草没有提老黄送布料和鞋的事,正在跟他商量老黄的事情,三民和黑眼带着乡计生服务站的人员来了。

(二)

三民说,贵发兄弟你就让兰草做了吧。

黑眼说,你看咱们乡里乡亲的,咋说也不想断电停水的,更不想停工,那样多不好,政策也得执行。

正说着,老黄进了屋,看看三民和黑眼说,领导们都在,你们有事我就改天再说吧!

贵发赶紧拿凳子招呼老黄坐下。黄哥,你坐,我们能够有啥事,还不是因为做手术的事情。

老黄又坐着听了三民和黑眼说了一通政策,没有发言。

贵发不想谈那个话题,问老黄,黄哥,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老黄当着别人的面不便开口,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就是想讨口饭吃,我们厨房的大师傅又回家了。

贵发说,没问题,就这小事还客气个啥。

三民说,老黄也不是别人,你说,贵发小、妮都有了,还不配合上边的决定,如果实在还要坚持和上级做对,我们只得停电停水停工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老黄看看贵发顿顿说,其实贵发兄弟,你命运也不错了,要给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像我老婆重病在身,也坚持不了几天,快五十了现在还没有一个孩子。唉,其实孩子有几个也就行了,干嘛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整天躲来躲去的。

黑眼附和道,还是老黄走南闯北有见识,你怎么就拐不过这道弯呢,我说大兄弟!

贵发也动摇了以前的想法,黄哥,我这可是受你的开导,要不是你给我做思想工作,我还不一定听呢。

三民看看有希望了,赶紧说,谢谢老黄,感谢你今天帮我们做通了思想工作,我们日后一定会亲自感谢你的。

老黄说,但是我有个条件,必须做到从今以后按服从政策的人对待贵发,如果我一旦听说村里和上头对贵发戴什么有色眼镜,我绝不答应!

兰草也说,我也配合决定,但你们必须答复老黄说的话。

没问题,我明天就让兰草去做,这个功劳一定要记在老黄的头上,你们可不能抢了老黄的功。

说什么呢。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黑眼激动地回答。

老黄说,你们走吧,趁在这里吃点饭,我和贵发还要叙叙旧,就不送你们了,他们两口子一定说了算。

三民和黑眼说,你们坐着聊,我们先走了。

老黄从裤口袋里摸出一瓶小角楼酒来,兰草看到赶紧拿出一碟老咸菜,去厨房炒了一盘鸡蛋端上来,几杯酒下肚,老黄趁着酒意向贵发吐露了让毛毛到时候他老婆出殡时穿戴的事情,贵发看看一旁纳鞋垫的兰草不反对,就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老黄自是感激涕零,说不尽的谢意。到贵发送老黄回供销社时,老黄已经醉得二五一十,醉话连篇了。

贵发回来闷闷不乐地又独自喝完了剩下的一截酒,定定地瞅着对面吃饭的兰草,兰草被他瞅得慌了神,咒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色迷迷地看着,莫非你得了色迷疯!

贵发看看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着,气愤地骂道,今天我怎么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你说,老黄怎么突然提出让毛毛穿戴的事来?

兰草直截了当地回答,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贵发说,这事我看有来头!

第二天贵发真的兑现了诺言,让兰草跟着黑眼和村里的几个钉子户坐着亮篷的工具车到乡卫生院做了手术。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兰草正躺在土炕上静养,老黄撂起门帘进了屋。

兰草见是老黄进了屋,赶紧从土炕上坐起来,老黄忙说,你就躺着,好歹是个手术,总得养一阵。

兰草说,你别说还真是把我给放倒了,我从嫁到刘家铺可真没有在炕上躺过一天,这都躺了三四天了浑身还是没有劲。

不怕的,有个半月二十天也就好了。老黄回答。转而悲伤地说,我老婆死了,这几天我在家里准备出殡的事情,天气也请阴阳家看了,就在十天后的十一月初四。你和贵发商量好了吧,可不敢到时候又不让毛毛去了出了我的丑!

那天晚上,贵发不是同意了吗,一个大男人答应的事还能变卦,老黄你就不要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兰草的下身猛烈地疼痛起来,老黄赶紧在凳腿上抿了大前门烟,走进前来问兰草,你究竟怎么啦。用不用我叫个村医来?

兰草摆摆手不愿意让老黄去喊村医,怕村里人说闲话,可实在控制不住疼痛,就应了,痛苦地说,那你就快些去,痛死我了!

老黄先去了村卫生所,门上着锁,村医不知道都去哪里了。问了下卫生所边住着的香娣说,见没见村医?香娣乖巧地问,谁病了,你这么急?是不是供销社的同事?

老黄心里急,也没有多想,就回答是兰草做了手术可能发了炎,我正好从供销社出来听到她痛苦地叫喊,她让我给叫一下村医。

香娣狡黠地说,奥,明白了,你顺着这道巷走到最里边,村医阿虎可能在那里搓麻将!

谢了,大妹子!老黄急急地蹩进了巷子。香娣对他的背影吐吐舌头说,好一对狗男女,竟然光天化日地勾搭,看我不告给贵发,打断老黄的腿,扯了臭婆姨的嘴!

果然老黄在巷子里的瓦屋里找到了村医阿虎,阿虎说他的手气正好,让老黄赔他的损失,老黄只好答应给阿虎买一条大光烟,阿虎这才从炕沿边上抬起屁股,跟老黄走。

阿虎的技术在村医里边算最好,好歹在县城上了几年卫校,检查了一下兰草的刀口说,发炎了,不要害怕,给你开点消炎药吃点就好了。

这时出去买烟的老黄也回来了,用报纸把一条大光烟包了起来,听阿虎说只是发炎也就放心了。

阿虎说,就这,那里还三缺一呢,有什么不丁对就去叫我,瞅瞅老黄,怎么还是你跟我去卫生所取些阿司匹林来就好了。

兰草一边起身一边说,老黄,我给你取些钱,想起身却又难受地跌倒在炕上,只好说,老黄,瓮上第二个瓦罐里拿上二块钱,够吧?转过脸来问阿虎,阿虎说,够了,有一块半就够了,抓紧时间,要不我的好手气就丢了。

老黄跟着阿虎取回药,给兰草从暖瓶里倒了些热水,送到兰草手上时,贵发穿着黑乎乎的窑衣推开屋门。

老黄怕贵发生疑,赶紧把手缩回来,贵发看到老黄不自在的神情也警觉起来,老黄,你怎么来了,随口说了一句。

兰草赶紧解释,是我突然痛得喊叫,老黄在外边听到了,就进来看。

他们越是解释,贵发越是觉得蹊跷,说,你不是好几天都没有上班吗?

嗯,是的,我的老婆死了,我在准备出殡的事情。

怎么偏偏在兰草难受的时候你就出现了?

其实我就是来和你们商量毛毛给穿戴的事情,正好碰见兰草难受的厉害就给她叫了村医给开了些药。

是找谁看的?

阿虎!

毁了,阿虎是什么东西,他的嘴有的说没的也道,那我还能够做的出人去吗?

还有谁知道此事?

就是找不到阿虎时我问了一下香娣。

她没问你给谁看病?

我说了帮兰草找医生!

可毁了,你看吧明天这刘家铺就会传得满城风雨,都是你们俩的闲话,我贵发这下可当了龟孙子了!

不会吧?老黄说。

兰草说,贵发咱们不能没良心,人家老黄给我们帮忙了,咱们怎么能给人家出难题。

兰草,你说我给老黄出难题,究竟是谁给谁出难题了!贵发吵闹道。

毕竟贵发家靠着供销社和村里的大道,很快有看热闹的人就像闻见肉味的狗一样爬在院墙上。

老黄不想再呆下去了,带着乞求地问贵发,兄弟,我还是说毛毛给穿戴的事情,你看能行吗?十一月初四就要出殡,就十来天了,我得把事情砸实了。

贵发还在疑神疑鬼,老黄不是我说你,你商量事情怎么不在傍晚我下工回来的时间,专门捡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女人家有什么话说,再说她说了又不算数!

这个干我的过,我只顾事情急,也没有多考虑,请兄弟原谅!

贵发说,你先回去吧,我考虑考虑再说。

兰草懊恼地说,你不是早就答应人家了,怎么能够说了不算呢?

你少参乎,没有你女人说话的份!

贵发,孩子是咱们两个的,怎么能够没有我的份。你给我说清。

刚才还在院墙外看热闹的这时涌到了屋前,贵发看到后怕人们听了笑话,猛然推门出来骂道,看什么看,没有见过吵架!

多事的人们看到主人讨嫌很快在骂声中散了,老黄见事情也泡了汤,瞅了兰草一眼悻悻地走了。

躲在院墙外远处的香娣看着走远的老黄说,他们两个那个让贵发抓住了,看他日后还有脸见人!

没有走远的人们说,原来是这样!

很快闲言碎语就传遍了整个刘家铺,贵发以往下工回来碰到熟人总会相互热情地打招呼,可是自从那天家里热闹后,人们对他的态度变了,迎面过来好多人好像躲着他似的,等他走过去马上就能听到人们在窃窃私语议论他的闲话。

终于有一天贵发忍不住了,回来把黑窑衣扔在院子里,冲进了屋里。

(三)

兰草明显已经好多了,虽然还躺在炕上,但是斜依着被子正在绣苫被褥的花布,看到丈夫贵发铁青着脸像一头莽牛一样冲进来,站在地上发愣的样子,纳闷地问,你这是咋了,吃错药了?

我不准咱们毛毛给老黄家穿孝衫了!

兰草诧异地问,咱们不是已经答应人家了吗,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够拉了屎再坐回去?

贵发不由分说,反正咱们毛毛就是不能给他穿戴,你想我们也就这一根独苗,自己的大人还健在,他就去给别人顶儿子,多不吉利,不仅对我们刘家的祖宗不敬,也会招人笑话的。

兰草盘算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听说什么闲话了?

当然是,这阵你没有出门当然不知道,村里街坊邻居都说我顶着绿帽子让你和老黄相好呢。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兰草生气了,骂道,什么人这样凭空乱讲,看我不撕烂他的臭嘴!

贵发见兰草真生气了,也开始认为是人们捕风捉影胡说,便以请求的口气说,兰草,咱们也不管别人的闲话了,以后咱跟老黄断了来往,流言自然也就断了。

兰草说,可咱们答应了老黄的事情还是不能说了不算,让人家怎么看咱们的为人呢,依我看,咱让毛毛给他穿戴了这回,以后就听你的,跟他断了来往!

贵发生气了,吼道,这个家到底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谁说了算,那得看有没有道理。只要有道理,谁都可以说了算!

贵发是个怪脾气,一旦激怒了他,他真能够憋得住气,三天不跟任何人说话,都能够做到。兰草看他的倔脾气又发作了,也就不敢再和他理论了。

兰草做下饭后只好让儿子毛毛给端过去,贵发囫囵吞枣地吃了后,草率地洗了一下脸和脚,倒在土炕上蒙着头就睡下了。

兰草检查了孩子的作业,收拾停当后,也在土炕上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把贵发叫醒唠唠嗑,可她又担心贵发给她脸色看,也就保持了沉默,好难挨的一夜,她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以后已经是太阳晒到屁股的时分,一看贵发和孩子们都不在了,她才后悔怎么睡过了,这是他嫁到刘家铺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兰草赶紧提了尿罐子出来到煤灰堆上倒,远远见煤矿的矿主肉小带着一伙人往过走,她怕他们瞅见笑话自己睡懒觉大上午的才从炕上爬起来,就急急地提着空罐子往院子里走。

肉小也看到了兰草,想喊她,又怕惊吓了她,带着几个后生跟着她进了院子。

兰草正在低头扫地的时候,肉小他们进了屋。

兰草好奇地问,矿长,有什么事情?

肉小为难地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愣愣地说,我来是为贵发的事情,大嫂!

贵发怎么啦?他不是上工去了?

憋不住话的酸柱说出了真话,贵发哥,刚才被冒顶的煤块压住了,矿上正在组织抢救,矿长带我们来给你报信。你可千万别着急!

兰草的脸色马上变得灰乎乎的没有了血色,浑身抽搐地回答,我要去亲自看看!

肉小安慰说,嫂子,矿上已经报给了镇里的救险队,他们已经下去了,你去了也不管用,就等着吧,有什么消息我们会及时告你的。

兰草根本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挣脱他们的搀扶一个人向煤矿跌跌撞撞地跑去。

肉小他们也不敢拗着她,和她落了一段距离一前一后来到了矿上。

煤矿井口的车场上,窑黑们里三层外三层在围观,兰草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冲破人民的包围连滚带爬地来到近前,她看不出躺在软垫子上的人究竟是谁,只见到那人的头已经血肉模糊,脸被血污弄得模模糊糊,突然她看到了他衣领口用线绣的菊花样的图案,她就明白这人就是自己的男人贵发。

她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贵发,我的天哪!然后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地。肉小赶紧指挥人们把她搀扶回矿上的办公室,让救护队的人员抢救。

兰草醒过来时,已经是快中午了,她看见太阳仿佛被乌云挡上了,天色灰蒙蒙的,要下雪的样子。

肉小紧张地说,嫂子,你终于醒过来了!

兰草突然想起来她来煤矿有什么事情,苦思冥想了一通才痛苦地号啕大哭,我家贵发他有救吗?

嫂子。贵发他是救过来了,只是以后恐怕就不能再干活了!

兰草反问,这么说,他的命保住了!

肉小回答,但是恐怕他将永远地瘫痪了,他的右脑受了严重的伤!

兰草挣扎着要起来,带我去看他!

他现在还在县医院的骨科救治,我们带你去!

兰草到了医院病房的门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病床前帮着往伤者身下接小便,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她才看清是老黄。

老黄也看到了她,没有说什么,用安慰的眼神瞅瞅她,然后出去倒尿液了。

贵发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不过兰草看见人保住了,明显精神平静了好多。

她眼泪汪汪地拿毛巾给贵发擦拭脸上的血污。

老黄回来站在身后便问肉小,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次事故?

肉小犹豫着说,尽管按照上面分析说事故发生时,工友们都喊他快跑,躲开,可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平时没有耳聋的毛病,主要是由于精神不集中造成的,但我作为矿长必须承担责任,一次性赔偿三万元,以后再每月按期发放工资!

听到肉小说贵发精神不集中的事情,兰草就后悔自己不该和贵发硬挺,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老黄安慰说,大妹子,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难过了,好在矿长很慈善,你就慢慢伺候贵发吧,也许他会慢慢好起来!

兰草抬起头来说,谢谢肉小兄弟,你们就忙去吧!

不行,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人负责住院期间的伺候,你也累了,该回去歇歇就歇歇!

好的,我会注意的,老黄你也回去吧。

肉小他们走了,老黄见没有别人才说,是不是你又跟贵发提穿戴的事情?

嗯,可能就是因为那事不痛快没有休息好才……

老黄懊悔地自责说,都干我的过,我不该那样自私只顾自己的事情,没有考虑他的感受!

兰草看老黄留下追悔的泪,也劝说道,这也许谁都不能怨,这是贵发的命!老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供销社借搭棚用的苫布,听人说发生了冒顶事故贵发被送进了医院,就来了。

你老婆出殡的事情也快了,你就回去忙吧!

老黄点点头说,你注意身体,我走了。

老黄老婆出殡的当天中午,兰草让供销社里的一名员工小宋带着毛毛去了老黄的村子黄庄。

老黄没有想到兰草的丈夫贵发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兰草还要兑现诺言让娃子来给穿戴,一股激动,不知道该咋办,留下了酸涩的泪水,围观的村里人都说,老黄和老婆还是有感情!

末了看到有一个男娃给穿戴了起来,人们就问小宋,小宋就按照老黄安排的话说,这是老黄在刘家铺认的干儿子毛毛。她们就庆幸地嚷嚷,这样也好,还是老黄想得周到,他是从外省迁到黄庄的,自己膝下无子,又没有当家侄儿给顶门,在工作的刘家铺认个干儿子给穿戴,看得出老黄还挺为人,这样也就能够交代死者了。

最为惊奇的事是,出殡的路上毛毛不知是被老黄的哭声感染了,还是想到了爹的受伤,哇哇大哭,让围观的婆姨们也湿润了眼眶说,这孩子,还挺懂事的!

自从打发了老婆。老黄就开始上班了,有空的时候他就到医院帮着兰草照料病人,时间一长人们也就懒得说闲话了。

贵发从医院回来后,老黄更是有事没事就去帮着给倒水倒尿,给毛毛和乐乐辅导作业,帮着兰草到地里干活。

春去秋来,毛毛和乐乐都考到了镇里的中学开始住校,兰草的心舒了口气,但寂寞就跟着来了。孩子们在身边的生活总觉得烦心,这一旦不在家就孤独的厉害,好在有老黄隔三差五来陪着说说话。

贵发逐渐恢复了记忆,但左腿瘫痪了,离不了人的照料。兰草和老黄的相知被贵发看在眼里。

有一天,兰草出去锄地了,老黄从供销社过来帮他解手,贵发握住老黄的手激动地说,老黄你就和兰草搬到一起住吧,我这辈子就是个废人了,拖累兰草实在过意不去,她才刚刚四十,总不能把青春都扔在我这个残废身上。

老黄反驳地回答,贵发兄弟,你这是在胡说啥,你这不是好多了,你要有耐心,慢慢会好起来的!

贵发正要再说,兰草从地里回来,听到他们的话脸上起了红晕,害羞地骂道,贵发,你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伺候你了,咱们两结婚快二十年了,我有怨言吗?

问题是你还年轻,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青春!

老黄看自己再呆下去就不合适了,就谎称说,我得回去了,出来有一阵工夫了。

这天夜里贵发好说歹说兰草还是不答应,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半夜。月色中能够看到贵发闪烁的眼神一直没有合上。他用手揩了兰草的粗糙的脸上的泪道道,沉重的叹气声在静夜里扩散。

第二天兰草醒来的时候,贵发的身体已经变僵硬了,地上床上洒落着几片安眠药片,药瓶子在地上躺着。

兰草赶紧大声地喊人,邻居们来了的时候在贵发的鼻孔边用手指试试气息说,早就过去了,就等着下葬吧,这么好的媳妇,咋就想不开呢?!

兰草的身子瑟缩颤抖得厉害,当家的人来了,说赶紧把镇里上学的两个孩子叫回来吧,就安排人去镇里了。

老黄也过来了,他给哭得换不上气来的兰草捣捣背安慰说,兰草你千万想开,孩子们还小,你得挺住!

贵发出殡的时候,毛毛哭得死去活来,兰草已经哭干了眼泪。

老黄是在不久后把铺盖搬到兰草家的,兰草的孩子们和她做了一段时间伴后怕耽误功课又回到了学校,兰草一到晚上就怕得要命,老黄说我来和你做个伴吧。

后来老黄的儿子毛毛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就由老黄活动关系提前接了他的班,到乡里的供销社去上班了。乐乐中考成绩不错,上了县里的一中,老黄每个月的工资拿出来除了贴补兰草家里的用项,就给乐乐买各种学习资料。

兰草和老黄终于在孩子们的撮合下结了婚,毛毛还开始喊老黄爹,乐乐虽然口贵叫不出来,可也不反对他们的婚事。老黄真是打心眼里高兴,没想到人到中年又捡了个儿子和女儿。每每这时他就由不得给贵发的遗像前上几柱香,他觉得这样心里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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