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善门”覆灭记(6―7)
“归善门”覆灭记(1—5):/zawen/xiaoshuo/2011/48659.html
六
当上小学六年级班主任后,工作量大了。有李校长指导自己的班主任工作,新又多了些信心。
也许是因为第一天太劳累的缘故,新睡过了头。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新吵醒,新睁眼一看,太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已经老高了。新穿上衣服开门一看,原来是李校长。
“哎呀!小懒虫,出大事啦!你班的文小明到哪儿去了?”李校长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进门就焦急地问。“听同学们说,昨天晚上就没到寝室里睡觉。”
“什么?”新一阵哆嗦,谁都知道,学生不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会到哪儿去呢?”
“走吧,跟我到办公室,再问问那几个同寝室的学生。”
新跟着李校长来到办公室,与文小明同寝室的张真如、张云生、李曲儿早已等候在哪里了。
原来,昨天晚上下自习后,文小明就不见了。今天早晨,值周老师去考勤,却发现少了人。
“会不会回家了呢?文小明家离学校不远。他父亲是镇上肉联厂的工人。”同寝室的张云生说。
“谁知道文小明家的电话号码吗?”新问。大伙儿摇摇头。
李校长想了想,随手拔通了肉联厂的电话。:“喂!肉联厂吗?请找一下文大华接电话。”
很快,李校长便与文大华联系上了,但遗憾的是,文小明没有回家。
“你能来一下学校,提供点线索好吗?文小明不见了”李校长恳切地说。没想到电话那头,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他爸干吗对他那样!”新感到愤愤不平。
“这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他爸早死了。”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曲儿说到。
“他妈妈呢?”新感到有些伤心。
“他妈妈是县麻纺厂职工,体弱多病,下岗后一直呆在家里。”张云生抢着说。
新对文小明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这也更坚定了她尽快找到文小明的决心。这时李校长抬头对新说道:“好吧,我们带几个人到镇上去。你带几个人沿河找找。”
新带着张云生,张真如出了校门,拐过一条空空的巷子,就下了河滩。河面上静悄悄的,河水哗哗地响着,只有远处的渔船上升起?a href='/plus/search.php?kwtype=0&keyword=+%C1%F4'>留恋拇堆蹋?殉跸牡暮用孀暗愕妹?a href='/sanwenzhuanti/2010/0919/27797.html'>迷茫茫。
“他会到哪儿去呢?”新问身边的几个学生。“你们经常到哪儿去玩?”
这几个学生并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往前走。新跟在后面,面对这几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有些恐惧。细细看他们,却与普通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怎么啦!
新停了停,想想没有找到的文小明,又继续向前走去。
“快点!新老师,他可能就在前面呢!”李曲儿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催促新。
新顾不得多想快步跟了上去。四个人在河滩上走了一阵,来到一个废弃很久的瓦窑前,停了下来。
“新老师,进去吧!他就在里面。”说着几个人就往里钻。
“喂!干什么?出来,危险!”新大叫起来。
几个人一齐哄笑起来:“Youareachickenguy!”
新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正在这时文小明却突然从里面跳了出来。:“新老师,你好啊!请进去吧!”
新立即被几个人簇拥着进了窑洞。窑洞里光线很暗,但仍可以看清里面打扫得很干净,正对洞口的是一个长方形的砖台,砖台后面是一幅水彩画像,画像上的人盘腿坐在一朵莲花上。新正在诧异的当儿,只见文小明已纵身跃上砖台,盘腿坐下,身边的张真如、李曲儿、张云生却一齐跪在地上齐呼道。
“参见舵主!”
“平身!”文小明很威严地点点头,众人便起身站在文小明的两边。
新现在明白了,与自己第一节发生冲突的文小明竟然是一舵之主,那么给自己塞“纸条”的人是否指的就是这件事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请新老师跪下,参见我们舵主!”有人吆喝起来。文小明却摆了摆手,扬声道:“新老师,您知道我们把您带到这里的原因吗?”
新感到很可笑,这就是文小明所指的要超渡自己吧!她微笑着说:“你们要超渡我吗?”
“你的罪恶太多了,要摆脱你的原罪,你只有静心修炼,是否能除却肉身,这要看你与主的缘分”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罪恶太多了呢?你知道什么叫罪恶吗?”新朗声问道。
“唉!你的悟性太低了,天目层次太低的人,自然看不到自己的罪恶。但你不能因此认为你自己就是那么完善,难道你就不为你的死后,为你的来生想想吗?”文小明说得语重心长,唾沫横飞。
新其实并不明白,文小明所谓的原罪、天目什么意思,但她被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竟然有关心自己前生后世的热情,深深地震憾了。
“人是没有前生后世的,这是基本的常识,我不会为那些莫须有的东西,浪费我的精力。老实说,我感到你们很愚昧。”新语气激昂,说得振振有词。
“新老师,你太顽固了。哦!什么是愚昧?”文小明记起新刚才说了话时,用了个新词。
“我说你们无知,懂么?就是知识太少了。”新感到有些生气。
“这么说,你是不愿让我们渡你?!更不会加入我们归善门??”文小明冷冷地看着新,眼里透出一股凉气。
新打了个寒颤。她顿了顿稳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说:“文小明同学,我们现在回到教室上课好吗?你不到教室上课,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你回去想收拾我吗?”文小明突然恶狠狠地盯着新问。
“我尊重你们的秘密,你回去上课。我保证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怎么样?”
文小明与张真如、张云生互相对望没有吭声。
“走吧!”新催促他们。
“你会后悔的,新老师!”文小明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叹口气道:“你先走吧,我相信你,我们一会儿就来。”
新在洞外等了一阵,几个人在里面叽叽喳喳一阵就出来了,大摇大摆地跟着新回到教室。
七
李校长心里急,领着李曲儿到镇上转了一大圈,挨家挨户问。路上熟人多,不停地同李校长打招呼,李校长也不好多说,拉着李曲儿只顾四处寻找。时间一长,李曲儿就拖在后面,只不停地吆喝累。李校长走走停停,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看见李曲儿大汗淋漓,李校长爱怜地说:“好吧,我们歇歇吧!”
李曲儿巴不得校长这句话,人早已坐在地上。这李曲儿年龄虽不大,却生得又肥又胖。仿佛全家的饭都叫他一个人吃了,这么快的走路他的确吃不消。
“李校长,你看见过四维空间吗?”喘过气的李曲儿突然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满头银发的李校长。
“什么四维空间?”李校长有些奇怪。
“那个世界有许多外星人呢!外星文明可比我们发达多了。真不知道,现在念这些破书有什么意思。”李曲儿显得很不满。:“人类的科学技术发明几千年了,可对秘鲁国里一幅三万年前用望远镜观察天体的石像都解释不了,有什么学头。”
李校长对李曲儿的奇谈怪论感到不可思议。这孩子怎么啦?
“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李校长关切地问李曲儿,但李曲儿发现李校长那异样的眼神,立即停止了说话,不管怎么问,再也不开腔了。
正在这时,迎面过来了一个胳腮胡子的中年人。李曲儿突然大叫起来“文小明爸爸!文小明爸爸来了。”
那位中年人看见李校长,径直走了过来。李校长连忙站起来:“你就是文大华家长吧?唉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唉,给你们添麻烦才对,文小明又在学校惹事啦?”文大华有些生气:“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懂事,尽给我们惹祸。他妈身体又不好,唉!都是给惯的。”
听文大华这么一说,李校长才松了口气,心想看他早上那态度,还有为要给学校找多大麻烦呢!“唉,我们学校也有一定的责任!还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尽快找到文小明。”
“李校长,你们也甭担心。这小子总不至于去死吧。我先回去看看。说不定,他回家了呢!”文大化这几天心情十分烦燥,前几天不知哪位消息灵通人士说猪肉上有病菌,吃了要得爱滋病,结果弄得肉联厂的肉全买不出去了。厂里已经放假半个多月了。今天早晨,文小明她妈要他去厂里看看发工资没有,刚到厂里就接了李校长的电话。他正没好气呢!现在看见李校长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李校长,也许去了廖老师家呢!这家伙对廖老师比对他妈还亲。”文大化扭头告诉李校长,心里这才觉得踏实些。
“廖老师?她不是病了吗?”
“廖老师对他很好的。”文大化心里,一直很感激。想到这些自己心里就更觉得对不起李校长。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僵在那里只是憨憨地笑。
与文大华分手之后,李校长心中石头落了地。其实她最担心家长大吵大闹的。于是,李校长就领着李曲儿回学校去了。
回到学校,新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她了。新一见李校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长吁了口气。“校长,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新就将自已在河滩上的发现原原本本告诉了李校长。李校长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要是在往常她是不会相信的,在自己眼皮底下,竟然有这等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但想到今天,李曲儿的奇怪言行,李校长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南校长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新又在办公室里。很不高兴地说道:“小新老师,我说六二班教室里,为什么老是闹哄哄的,原来老师在坐办公室呢!”
新低着头,感到有些委屈。李校长拉了拉新地手,站起来对南校长说:“南校长,是我让新老师到这儿来的,最近六二班发生了一点问题,我们需要研究一下。”
“什么问题?该不是又体罚学生吧!”南校长对新上次的顶撞自己,总有些耿耿于怀。
李校长没有理会南校长的生硬态度,将这几天六二班的情况,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南校长听到这番话,半天没有吭声。他心想:学校出了这样的事情,这班主任是咋当的?责任心哪去了?《班主任工作量化方案》上规定得还不明白吗?一定要严格量化,我倒要看看管不管得住你。
“新老师,你要把《班主任工作量化方案》好好看一下,到时候学校可是不会讲人情的哟!你知道,现在谁要是工作上给学校添了乱子,我们奖是奖到位,惩也是要惩痛人的。”
新没有吭声,他知道南校长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得到也做得到,但现在与他说什么也没有意思。
“对于六二班目前的情况,我想主要还是廖老师当班主任时的遗留问题。新老师刚刚上任,还不大可能造成这种局面。”李校长为新有些不平。
“廖老师?她请假了,现在你找谁去。总不能让她从产床上起来为这件事负责吧!”南校长想了想,最后说到:“现在关键的问题,还不是找谁为这件事负责的时候,重要地是要把这件事弄清楚,将这个小组织粉碎。”
于是,大家开始讨论如何将这件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南校长本来觉得处理这类小事,完全是贬低自己身份,但他对李校长和新的办事效率深为不满,尤其是新,竟然让学生放肆到这个地步,有何威信可言。因此,南校长最后决定,自己要亲自参加对这“归善门”的调查工作。
这时,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杰朗声说道:“南校长可要保重身体哦!不必事事躬亲嘛!”
“你小子懂什么?教育是关系子孙后代的大事,你以为这种歪门邪道是小事,大着呢?弄不好,学校里要生产出几个本•;拉登,搞几个‘911’出来,事儿就麻烦?!”
“这好啊!我们学校不就出名了么?大伙儿跟着名垂青史,多爽!”杰还在哪儿嘻皮笑脸。
“真不知道你当初进部队,政审是怎么过的,还当老师呢!我看明年下岗,首先就下你!”南校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杰一下不作声了,他又是瞪眼又是吐舌头,做双手抱拳作揖状,那意思是手下留情。
“怕了么?怕了就别多嘴!”李校长望着杰打趣道。
这时候,突然又听到校园里吵吵嚷嚷的,正疑惑时,接着又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哭叫声。听那声音大家想视一怔,不约而同叫出声来:“文小明!”
众人开门一看,文大化正拖着又哭又闹的文小明向校长办公室走来。文小明在后面缀着,文大化就又打又骂:“你这个不争气的畜牲,看你给不给老师道歉!”
李老师连忙跑过去,拉住文大化的手:“同志,别打孩子。别打啦!这里是学校,影响不好的。”
文大化听校长这么一说,向四周一看。果然,每间教室的窗户里,密密麻麻挤满了学生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文大化感到心里过意不去,他放开文小明,文小明见有人帮他,顺势倒在地上,又翻又滚撒起泼来。
文大化对准文小明屁股狠狠一脚,直踢得文小明象杀猪似的大嚎起来。新跑过去扶起文小明,没想到文小明鄙夷地瞟了瞟新,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开了。
“你这当家长的教育方式很成问题啊!”南校长直言不讳地对文大化说:“谁没有犯错误的时候?改了就好嘛!”
“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他心里肯定难受的。”李校长说得很伤感,也很惋惜。
文大化低着头,憨憨地笑着,自己本想顺顺老师们的气,结果挨了一顿集体批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老是不自在。
“其实,以后你教育小明的时候,多想想自己这么大在干什么就对了。”新有些于心不忍,轻轻对文大化说道。
八
送走文大化,考虑到文小明的情绪波动可能比较大。李校长和新商议准备对此事进行冷处理。而对于“归善门”则严密注视。为此,新想首先在班上导致正确的舆论,科学地认识自己,了解社会。于是两人商定先在学生中开展一次科学教育,掀起一次大讨论。使学生们在辩论中感受真理、明辨是非。
两人正讨论得热热乎乎的,这时卢小梅象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一把搂住李校长的脖子:“校长,您老人家又操什么闲心嘛!可别小瞧了我们小新老师哦!”
新朝卢小梅瞪了一眼,心想这个马屁精!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卢小梅看新嘟着嘴,凑过身子问道:“你还不高兴,李校长亲自指导你的工作,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看我成天和比我高一头的学生搅在一起。谁记起过我呀!”
新看着卢小梅那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
李校长爱怜地看着这对年青人。欣慰地点点头,想起自己年轻时候和她们一样,浑身充满了朝气。
“唉,真……”
“唉!真羡慕你们啊!”李校长话还没说完,新和卢小梅就一起大喊起来。气得李校长转身去追,这两人一前一后,蹦跳着早跑远了。
当新将这次辩论赛的消息告诉学生时,教室里一下子热闹了。同学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这个新鲜话题。什么科学教育?我们不是天天在学校学科学么?
新看了看藏在角落里的文小明,刚刚挨了揍的文小明呆呆地坐在坐位上,一言不发。新走过去,想安慰他。文小明仿佛意识到这一点,轻蔑地瞟了新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新明显地感觉到文小明眼神里透露出一种刺骨的光芒,新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什么,新突然觉得很难过。不为自己,而是为文小明,她说不出为什么,面对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她心灵上感到一种莫名的震憾和恐惧。
难道这世上真有恶鬼附身吗?新不敢多想,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她慌慌张张地上完一堂课,急急逃回寝室。
新坐在窗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我这是怎么啦?”
“我是他的老师啊!我会怕他吗?我是怕吗?”新在心里不停地反复问自己。
“不行!我找廖老师去!”新不相信也不甘心自己会在学生面前这样被动,也为了解释这一切,她突然想了解文小明,深入地认识文小明。
廖老师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尽管不是很远,但新从未去过。原因倒不是新不喜欢串门,而是压根儿就没接受过邀请。其实别说刚到校工作不久的新,就是学校老职工也很少有人到廖老师家去。据说,廖老师怪怪的,她喜欢一个人清净。
新觉得一个人去有些不方便,本想找卢小梅,可这丫头又要上课。随便找个人吧,可人家一听到廖老师家去都打了退堂鼓。这时杰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新正一筹莫展,就笑嘻嘻地说:“有困难找警察嘛!”
新本来看不惯杰那幅吊儿郎当的兵油子德性,但此时离了杰倒也别无他法。杰看新没反对,把手向前一挥:“走?!”
杰话没说完,自己就在前面向廖老师家跑去了,新在后面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也跟在后面向廖老师家跑去。
廖老师家住在学校后山的半山腰上,新跟在杰后面走了很长一段路。杰看新走不动了,就停下来等他。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住这么远,天天上学放学是怎么熬过来的。”新感觉廖老师真是辛苦。
“人家还是城里人呢!爱上个乡下人,就抛父别母来到这里。”杰仍然是一幅吊儿郎当的神气,背着双手,晃着脑袋突然问新:“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新瞪了杰一眼,她不明白廖老师为什么城里面好端端地不呆,非要一个人跑到这穷山沟里嫁给一个农民,这就是爱情吗?
杰讨了个没趣,歪着头在前面走,任凭新怎么喊,也不理会。
翻上一段碎石路,转过几丛竹林,来到一座青瓦房前,这就是廖老师的家。房子与普通的农家小院没有区别,只是没养狗。门窗紧闭着,新敲了敲门,等了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人答应了声,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老太婆跑出来开了门,这是廖老师丈夫的母亲。
新扯了扯杰的袖子,杰把给廖老师带来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好久就准备来看你们,工作一直挺忙,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老人搓着双手,直招呼两人坐下,屋子很小,仿佛蒙了一层灰。新找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下来。“廖老师在家吗?”
“哦!她在的,你们等一会儿,她正在隔壁屋里睡着呢!我去叫她吧!”老人转身去敲门。
新四下里打量着这间屋子。尽管廖老师平时是那么简洁朴素,但她怎么也无法将廖老师同这座房子联系在一起,她不相信一位仅仅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青年女老师,竟然生活得如此无趣。
正想着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廖老师走了进来,她蓬松着头发,睡眼惺忪,怀里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婴儿。那孩子只捂着一层薄薄的单衣,恹恹欲睡的小脸蛋在清凉的山风中微微泛红。
“你们来了。”廖老师向两人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
“廖老师!你好吗?”两人一齐站起来。
廖老师笑了笑,招手让大家坐下。杰只顾蹦跳过去看廖老师的小孩子,新没有动她觉得廖老师笑得很勉强。
“听说你接了我的班主任,是吗?小新老师。”廖老师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死死盯着新。
新突然一怔,感到又一阵莫名的恐惧。这眼神太熟悉了,好像哪儿见过。
“廖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新看着廖老师怪异的眼神,关切地问。
“我很好!”廖老师面无表情。
“我正想找你了解一下,班上学生们的情况呢!”新心理急,一古脑儿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你能告诉我,文小明是个怎样的孩子吗?”
廖老师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惨然:“他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太苦!”
“他家庭不幸,这我是知道的。他一直有些反常呢!淘学捣乱什么都做,还成立了个什么归善门!”新历数文小明近来的表现,说得有些激动,仿佛廖老师能给自己答案似的。
廖老师冷冷一笑,没有吭声,仿佛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他很牵挂您的!”新不明白廖老师什么意思!
“他很想念我,这我是知道的,其实我更想念他,想念班上的每一个孩子!”廖老师幽幽地说。
廖老师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新不禁有些失望。
“我上第一堂课,他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新求救似地望着廖老师。
“你没有走进孩子们的心里去!”廖老师激动地说:“教书么?就是要和孩子们心心相印!”
新差点要哭出来,这世界怎么啦!仿佛人人都以为这些道理自己并不懂得。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新抬头望着廖老师。
“人都是有罪的,但只要能醒悟悔改,还是可以立地成佛的!”廖老师眼里闪出火花,微笑着端详着新。
“什么?廖老师!我错了吗?”新感觉怪怪的,紧张地看着面前这位女教师。
“错与不错,关键看你的悟性。”
一直逗着小孩子的杰,停下来也怔怔地望着廖老师。
“文小明要说要‘渡’我,什么意思?”新突然觉得廖老师肯定知道这个密秘!
杰突然对新大叫起来:“一定是骂你呢!难道他还要送你到美国去?”
“没错的!如果你想通了,就找他吧!这孩子会帮你。”廖老师说完这番话,站起身来,“我困了,对不起。”
她又抱着那个可怜的恹恹欲睡的小生命,到隔壁屋里睡觉去了,进屋的时候,新听见门“吱”地响了一声!
两人呆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这时,老太婆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碗醪糟,新本不想喝,但迫于盛情,勉强咽了下去。老人拘束地站着,不停地搓着双手。
“大娘,你儿子呢?”新忍不住问。
“去云南打工了!还没回来呢!”老太婆地说。
“廖老师身体不好吧!”杰跟着问。
“可不是吗?嫁给我们长根这几年,药罐没离过。她性子有些急,我们都让着她呢!”老人声音很小,象是受了满肚子委屈。
新和杰没再吭声了。
新好像明白了,不管怎样,廖老师与这个班的种种奇怪现象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九
从廖老师家出来,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新刚跨进学校大门,迎面撞上了南校长。南校长一看新,劈头就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满校园找你找不倒影儿,教室里没人上课,知道不?”
“不是李校长的数学课吗?”新有些愤愤不平。
“李校长在医院的病床上上课呢!”南校长没好气地说:“快上课去!”
“什么?”新感到很吃惊。
“别问了,李校长出车祸了,现正在镇医院抢救呢!”这时卢小梅从里面又跑了出来,一把拉住新的手:“走,到医院去!”
“我,我……”新朝怒气冲冲的南校长呶了呶嘴。
“管他干什么?”卢小梅朝南校长做了个鬼脸,硬拖着新跑了,直气得南校长吹胡子。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李校长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两人就在手术室外面,心急如焚地等。
“你知道,你了解廖老师吗?”新发了一阵呆,突然抬头问卢小梅。
“廖老师?”卢小梅看了看新,又望了望四周,小声说:“你问她干嘛!”
“我总感觉她怪怪的,与她的年龄太不相称!”新一脸疑惑。
“其实她也挺惨的。听说她本是城里人,大学毕业后,与自己相恋十年的男友一齐分配到城里一所有名的中学。可就在结婚前夕,男友突然变了心,说自己并不爱她,这些年来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卢小梅叹了口气,“她离开那所学校,赌气到这里嫁给了一个农民。”
“爱情失败了,有必要这样作贱自己吗?”新有些不解,又若有所悟道:“难怪她怪怪的,一直把自己封闭!”
“也许她以为这样做是对男友的惩罚吧!女人啊!其实她只害了她自己。”卢小梅心里酸酸的。
新以为一向疯疯颠颠的卢小梅不解风月,哪想也如此侠骨柔情。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嘻皮笑脸的杰,想起自己梦中的白马王子,心里总不是滋味。
正在这时,手术室门开了。李校长躺在担架上被推了出来,她头上缠了条长长的白色绷带,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李校长!”两人扑上去,禁不住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校长微微睁开双眼,虚弱地笑了笑:“我的数学课呢?我,我,没事的!别担心。”
护士们推开两人的手,不停地说:“让校长静一静,静一静。”
两人拦住走在最后的主治医生,医生轻声说:“没什么大问题,现在李校长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我们进去看看她行吗?”两人急切地问。
“她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你们放心,没多大问题的,我们和你们一样焦急”医生甩下这句话,转身向门外走出去。
“医生,倒底是怎么回事?上午都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两人追上去问。
“听说,她骑自行车回家,出校门下坡时,才发觉没刹车,车速太快,李校长连人带车栽倒在路旁的水沟里,头上划了条大口子,右手骨折了。”医生回头惊叹道:“幸好发现得及时呢!”
新想起校门外那一段碎石子铺成的水泥路,心里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那一幕惊险的情景。
“回去吧!等她休息一阵子,再来看她。”医生又开始劝说她俩。
两人没办法,在门外又等了一会。看见护士们在病房里不停地出出进进,只好折回来,向学校走去。一路上,新一言不发,她突然产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一想到这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敢再往下想。
“新,你说怎么就突然没有刹车了呢?”梅子静静地看着新。
“是啊,为什么就突然没刹车了呢?”
二人约好晚上到医院去看李校长,就在校门口分了手。新一路上大汗淋漓,想到教室里没人上课,顾不上洗漱,径直朝教室跑去。
今天的教室里静悄悄的,新向教室角落望去。文小明还在,正抬头怯生生地望着新,新不禁长吁了口气。
同学们看见新走进教室,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焦急地看着新,显然同学们已经知道李校长出事了。
新突然感到很伤心,她沉痛地对同学们说:“同学们,你们敬爱的数学老师李校长,今天不幸出事了,她醒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尽然还想着你们!她说‘我的数学课呢?’”
新说着说着禁不住哽咽起来,同学静静地看着新老师,眼圈红红的。文小明突然低下头去,静静地没有声息。
很快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唏嘘声。丹锐突然站起来,指着文小明大声说道:“文小明,你也太缺德了。新老师,有人还想害你!”
文小明倏地站起来,双眼冒着火星:“丹破烂儿,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证据。”
“我看见你上午在停车棚里溜达,鬼鬼祟祟的,不是你还有谁?”丹锐激动得满脸通红,嘴角一抖一抖的。
“小心老子揍你!”文小明用手指着丹锐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时不知谁一书向丹锐头上砸去,丹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求救似的望着新老师。
新再也忍不住了,她快步冲到丹锐面前,一把搂住丹锐:“别怕,新老师永远和你在一起。”
文小明愤怒而又有些轻蔑地望着新。
新随手拾起那本肇事的语文书,那是李曲儿的语文书。
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愤怒地死死盯着李曲儿,李曲儿慌张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文小明见李曲儿怕了,大声喊道:“怕什么?她敢打你?”
这一次,李曲儿仍然呆呆坐着,头也不敢抬,他心虚了,不敢正视新的眼睛。
“难道教主对我们的教诲,大家都忘了吗?”文小明突然撒起泼来,“你们不怕遭受教主的惩罚吗?你们不想解脱自己的罪恶吗?”
“文小明!”新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你胡说什么?”
文小明被的新的怒吼惊了一跳,他怔了怔,立即跳上桌子,盘腿坐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同学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惊恐地望着小新老师。
“新老师!新老师!”大家一起叫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新轻声问丹锐。
“他正在使展‘混元大法’,要勾走我们的魂魄呢!”
新突然感到好可笑,她大声对同学们说道:“同学们,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魂这回事,所谓前生后世那只不过是愚昧人的幻想。我们且看看他如何勾走我们的灵魂吧!假如要勾魂,那文小明首先要勾走的是我的了,快来吧,我倒想看看自己如何丢了魂儿?”
大家见新老师镇定自若,都放下心来,静静地看着文小明在桌子上的表演。文小明坐在桌子上,口里一阵叽哩咕噜,又夸张地比划了几个招式。
新微笑着静静地站在文小明对面,安然无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文小明急得大汗淋漓,渐渐地有人坐不住了,在下面悄声议论。
新打定主意要让文小明穷形尽相地自我表演。她望着这个十一二岁的疯狂少年,笑了,那笑容十分惨然。
终于,文小明的表演没给新带来任何不好的结果。他折腾累了,僵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他明白,他的威信从此已大不如前。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他嘴里喃喃自语。
“别再演戏了,一切都是徒劳的。”新微笑着望着文小明:“走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文小明突然从桌子上跳下来,向教室外跑去。
新转身去追,文小明一直噔噔地跑下楼去,转过花台,闪身出了校门,不见了。
新气得直想哭,这时丹锐从后面赶了过来:“别急,新老师,他一定是到廖老师家去了。”
“廖老师!”这个新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得到证实了,新不禁惊叫了一声。
“他是廖老师的大弟子!”丹锐轻轻地说。
新知道现在是该摊牌的时候了,她拉上丹锐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十
南校长看见新走进办公室,心里有些不悦。他头也未抬,粗声粗气地问:“又有什么事?”
新叫过丹锐:“把你所知道的对南校长谈一谈,好吗?”
丹锐把自己上午看见文小明在停车棚里的可疑情况对校长说了一遍。校长听了惊得目瞪口呆:“丹锐同学,你对自己说的话可要负责任哟!”
“我当然敢负责任,我没说半点假话。”丹锐急得要哭出来。
“上次往我寝室里扔纸条的是不是你?”新微笑地望着丹锐。
“嗯!”丹锐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有人要害我呢?”新好奇地问。
“他们几个都是归善门的弟子,你刚一来班上,文小明们就商量着要与你过不去!”丹锐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
“他们不想换班主任!”
“谁是他们的教主?”南校长气呼呼地问。
“……”丹锐沉默了半晌。
“谁?”
“……廖老师”丹锐象下定决心似的。
“廖老师!”南校长惊叫起来。
“你说什么?”
“廖老师!”
南校长明白自己的耳朵没听错时,心中大骇,学校里有这种事。他不敢想象,李校长的车祸是否与廖老师有关呢?
“不行!此事千万不能乱说。”南校长对新和丹锐说道:“你们回教室,我找廖老师去!”
正在这时,廖老师却推门走了进来。她仍然蓬松着头发,怀里抱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廖老师身后跟着的正是文小明。
廖老师并不同校长打招呼,她看见新,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新。“小新老师!世事多变幻,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廖老师,你什么意思?”南校长对廖老师吼道。
“哈哈!南校长,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事!你要后悔的。”廖老师冷笑起来。
“你,你,你……”南校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你什么意思?”
“廖老师,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好吗?”新小心翼翼地看着廖老师。
“你不是想开除我吗?”廖老师并不理会新,仍然冷笑着望着南校长:“您开除呀!您开除呀!”
“廖若星,你以为我不敢么?你把好端端的一个班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以为我不敢么?”南校长站起来,猛地拍了拍桌子。只听见桌上的茶杯“夸”的一声掉在地上,瓷片撒了一地。
“我现在就打报告,开销你!”南校长怒不可竭。
“要开销,一起开销才算有本事。”突然廖老师将手里的婴儿向南校长扔了过去,南校长连忙双手接住。
小孩子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新连忙跑上去把婴儿搂在怀里。
廖若星却突然开始一边挥舞着双手唱歌,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赤身裸体的在办公室里满地打滚。
孩子撕心裂肺地哭着,新望着一丝不挂的廖若星惊呆了。南校长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忙着去给廖若星穿衣服。廖若星却又踢又咬,在南校长胸膛上踩满了脚印。南校长一松手,她一丝不挂地冲出校门,满世界里跳啊唱啊笑啊!象有说不完的高兴。
廖老师疯了!
南校长看了新一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新看了看在一旁静静发呆的文小明,文小明没有动,腮边挂着两行泪水。
丹锐一下扑进新的怀里大哭起来,新心里酸酸的。
几个月后,李校长出院了。廖老师被送进精神病院,南校长并没开除她,替她办了病退手续,新还是六二班的班主任。
文小明呢仍在班上读书,只是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归善门!东河小学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至于李校长的车祸倒底是不是文小明所为终于成了个迷,据说许多人都看见文小明曾到李校长病床前跪着求李校长的宽恕,有人问李校长,李校长却笑笑,说没有的事。至于南校长与廖老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因为既没人敢去问校长,也没人敢去问廖老师。
但是唯一可以证实的是,那个可怜的婴儿,死了,他没有对自己的命运发表过任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