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君的桃色新闻
一
E君走了。
E君走得无声无息。
办公室里男男女女十二人,我是第六个知道此消息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相信。
二
你知道吗?E君离职了。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还跟我来这个?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E君跑了,连工资都没结就跑了。
上班时间还差十分钟,办公室里两个女孩子在传播最新消息。
这条消息和上条消息的时间差不到8小时。
三
你听说了吗?E君从此在我们公司销声匿迹了。
鬼才信呢。他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是回家了。可是昨晚他又从湖北飞回来了。
这么急是为什么?
当然急,听说出事了,出大事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也不清楚,反正是出了天大的事,要不你想想,他在这里做得好好的,工资又高,怎么会说走就走呢?
上午下班时我从大门口经过,清洁工赵阿姨和大鼻子保安上面的这段对话,我刚好全部听见了。
对于公司内部的E君新闻事件,我开始有了六七分的相信。
四
E君是我们公司技术工程部的经理。湖北人。
E君人不错,外形瘦,五官基本端正,面黑,感情丰富,听说他的刹手锏就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E君年纪不大,我没有去查人事部的档案,这属他人的隐私。凭我这么多年阅人的经验,我估计他不会超过二十七岁,表面看上去,他还像个没有长大的小男孩子。可我知道他的儿子已经在幼儿园读大班,这点是E君一次聊天时亲口告诉我的。
E君很少打电话回家。
有几次E君正在上班,手机一阵特定的音乐铃声一声接一声不停地响。
E君对着电话吼叫三五句,最后一句“神经病”便匆匆挂线了。
E君平日里电话特多。我的办公桌就在E君的左边,有很多次我都能听得到他和对方的谈话内容。
只要是异性的电话,他的声音立刻变得富有磁性,又很有耐心。
他平时和同事讲话,都是大嗓门,气势汹汹地回答几句就完事,从不多说一句废话。
没办法,他是技术部的,电脑哇打印机什么的坏了,我们有求于他的时候多。
时间一长,我摸索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律:只要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那就一定是他的老婆刚从湖北给他打了电话。
好奇心人皆有之。办公室常有同事向我打听:
老孙,最近E君又有哪些艳门新闻?
我摇了摇头,一笑置之。
五
E君的女人很多。
其中我认识的就有五个,一个比一个长得漂亮。她们如果同时和E君站在一起,还真应了那句话:五朵鲜花插在一堆牛粪上。
很多男人和我一样,想破头皮也百思不得其解:E君无貌无才又无钱,那些女人究竟图他个啥?
大家在心里笑了一下,有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六
E君的电话很多,麻烦更不少。
每次手机一响,他一看号码,吓得连忙将手机抛给别人,低声交待:
麻烦你告诉对方,就说我不在,我辞工了,我失踪了,甚至说我死了都行,可千万别说我刚走开或我上厕所去了——
有时E君出差了,真的不在。可他的手机总是关机。于是,一连几天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就会响个不停。
大家宁愿忍受噪音,也不敢接他的电话。因为人人心知肚明:电话里的女人个个都难缠,一律火气大,嘴巴尖,只要你一听,对方马上就会把心中的怨恨全部发泄到替罪羊身上。
我离E君的桌子近,常常是我尽义务帮他接过数不清的电话。因此,E君和我私交较深。
比较而言,还是E君老婆在电话里最有礼貌,总是连连向接电话的人道谢,并不像E君口中所说的“神经病”。天长日久,她老婆一听是我的声音,就亲热地称呼我为孙大哥。
我真搞不明白,E君和他老婆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差。我是过来人,一个女人独自在老家种地,带孩子,还要孝敬有病的公婆,够辛苦的。
七
E君给大家带来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
时间一长,行政部主管代表全办公室的人向E君讨个说法。
E君,大家这么帮你,这遮口费怎么算呢?
E君连连作揖,一副发自内心的感激明显地写在脸上:
多谢大家平日的关照, 真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这个月底,我请大家在林味园西餐厅饱餐一顿,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八
还未到月底,就出事了。
出事的那天,E君人在湖北。
当她知道有个女人要坐飞机去湖北找他,吓得他连夜飞回东莞。为此,他损失了一张提前订好了的火车卧铺票,他原本计划是五天后才回公司的。
九
经好事者最后分析证实,其实整件事情完全与遮口费无关。
那天是周日,刚好轮到我休息。办公室只安排了三个女孩子值班,其中有一个新来的文员是头一天上班。
新来的文员人很勤快。E君的电话是她接的。她如实回答了一个女人的两个问题:
一是E君仍然在公司上班;
二是E君目前正在休假,人在湖北老家。
E君无可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E君在湖北怎么也没料到短短的几天时间,公司的前台文员会因家里有急事而辞工。新手上路,没法亲口交待她关照自己,不知者不怪也。
十
E君消失的前夜我没有机会与他照面。
但我听说追到湖北的女人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因为E君曾经带她来公司食堂吃过饭。在饭桌上,E君亲口对身边的女人说:我还未婚,请多多关照!
那女人实在是长得真不错,不仅身材好,又有钱又大方,托E君的福,结果她临走时真的关照到了,送了我们每人一箱营养快线,所以大家都能记住她。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群与E君有关的女人中,她是最早与E君认识的,也是最重感情的一个。
十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从湖北寄来的特快专递,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我当时很奇怪,因为我是江西的,在湖北并无亲戚和朋友。
拆开信封,里面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原来是E君老婆寄来的。另纸简短附言:
孙大哥,我是没办法找到E君的。如果以后他再和你联系,麻烦你把这份协议书交给他。
看了协议书上的签名,我才知道E君老婆的名字:
孙红燕。一个五百年前和我同宗的女人。
我将协议书沉重地放进保险柜里,心中充满了对孙红燕的无限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