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人(西南文学投稿)
导读这寞寞人生,纵使知道,有些相逢只是为了别离,有些希望只是虚空,有些努力只是徒劳,而有些烦恼却可能去了又返,陪那临水照花的人。
昨夜与旧友畅谈经年,都作世俗状感慨半宿,忽向我讨诗,忙推托以实告之,已是多年不能写诗了。在我看来,这世上若诸事都可勉强,唯有这诗不能勉强来写。讨价半天,许她来年春天一首词,为大家故作沉吟一番。
清晨,约好的一身新衣出门,隔着千里遥遥相视一笑,约定从今起,要踏实地攥紧每一个属于自己的今天,算是细细为青春的衣裾缝一道花边,待他年看青春迎风招展,似有精美花边若隐若现。
可是粗心如我,只携光鲜出门,将现实之琐碎的要义全部锁于门内。好在手机是随身的,还能搬救兵。只是一向善于踩着钟点出门的我,迟一分钟便是迟了。索性告假安心偷这半日清闲,转身去河边柳堤,信步悠闲。
这河原是老城的护城河,岁月更迭早已失其原貌,两岸的花草树木只增其温厚,添其委婉。当初选择安居在这里,全是因为这条河。常遗憾此地没有可以登高远眺的山,庆幸还可临水而居。小区建造之初,颇费心思另建了伸入河中的数座小亭,蜿蜒河边的碎石小道,并引水三处小池,几孔石桥相连,夏有睡荷,冬有鱼儿潜游,还有高大的曲柳护堤,独有的一番风景,在这闹市之中,宛若世外小桃源。
连日的晴好,令这冬日的初升的太阳更显温暖。倚在小亭的栏杆,看河边枯黄的芦苇仍树着芦花的旗,虽不再雪白,仍映衬近河的水草一片葱茏碧绿。阳光洒在河面上,金子一样闪闪发光,晃晃地直刺入眼底、心底。是的,金子一样的阳光,金子一样的时光,任你沉静,任你热闹;任你缄默,任你喧哗;任你悲伤苦恼,任你洒脱微笑。它自流金而去,不为任何人停顿回首,不为任何事注解旁白。它自日升月落、阴晴圆缺,消遣世间童颜到白发,不由你不淡然。想到此,不由嘴角挑起一丝笑,于是抬头去看那小亭里斑斓的描画。这座亭内是腾龙飞驾五彩的祥云,细处也精美,让我顿生图腾之感,眯着近视的眼,细细地看了又看。又无端想到叶公,想到自己在三十多年的岁月里,竟不过是分身做不同的叶公。一阵风过,飞来一片小小的柳叶停在发梢,握在掌心它虽然通体金黄却仍保留一些柔柔细细的软,惹人怜惜。再看河堤土坡上,满满堆积着厚厚的柳叶,大都已枯黄弯曲如碎碎的一色彩纸,不禁想赤足其上跳几个舞步,忘一下岁月年轮。
却有清洁工人过来,疑惑地看我一身整齐地装扮应不该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悠闲。看堤上偶有清闲的老人,缓慢地跑步或牵着小狗散步,再看我细细的高跟鞋,也不禁失笑。于是收起舞步的心思,沿着河堤漫步。
初秋之时,就满天飞着今冬将是百年极寒的预言。可是起码到现在,这里的冬天是干燥而温暖的。竹丛兀自翠翠地绿着,松树尖针似的叶竟疏懒得象花叶一样舒展着墨绿。几块顽石躺在枯黄的草地上,随意得竟似被遗弃的一般,只缺几只麻雀来停栖。
绕道石桥上,又穿过两处小亭,竟看到河面上游玩着两只小小的水鸟。只怕是看错了,久久盯着它们推着水波自在划行,又发现它们游向的水草丛还有两只成年的水鸟。噢,看来,这应该是幸福的一家。远处,有一只遍体涂成绿色的小船徐徐划来,象是一片碧绿的叶子。再看这河,竟象是被芦苇画成的五线谱,水鸟、小船、水中亭都做了音符,水草化做休止符,阳光一遍一遍地涂着温暖的音调,风的轻唱柳枝最能体会,它们轻舞着不时转身、牵手,洒下点点金黄的笑声。
心里铺着这些暖意惬意地转身,不远的小亭中不知何时坐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大朵炫丽花朵的家居服,远看又似一笔别出心裁的描画。所以,执意要从亭中走过,想着与她相视轻轻一笑。近到亭边,却发现她正悄悄拭着泪痕,我在诧异中绕着亭边的小道走开了,却记着她微肿的眼、隐忍的泪。
不远处传来孩子的笑声,象是透明的清晨的空气,让人止不住想深呼吸。
而谁又能说,眼泪与这温暖的冬日不相宜?世间冷暖不过一念间,世界大小也不过方寸间,悲哀喜悦何妨就让它自在由心,如缘起缘灭,不过尘世一相逢尔后一别。流年都轻抛了,这眼泪又如何抛不得。也许,流过泪的心,也一样抛下了或轻或重的牵挂与烦恼,看这世界又多一份澄静。这世界没有永远的哀伤,因为它同时伴着许多欢笑;这世界亦没有永远的快乐,因为它同时飞着流星般的眼泪。这万千的万千人汇成这个奇妙的世界,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愁绪欢颜都如色彩各异的花朵同时盛开人间。你自珍惜你的,他自舍弃他的,各有道理。
回到家里,找出最爱的那个盛开着玫瑰的细细骨瓷杯,冲一杯慵懒的咖啡,一曲《童年》,回一次年少。人生百味,到中年不能说尽尝,也不能谈醒悟。只是在数杯清茶之后,再饮一杯往事的咖啡,如平镜的水面树起一帆要远航的纸船,荡起微微的涟漪缓缓地扩散。心中滋味,寂寂无言。
这寞寞人生,纵使知道,有些相逢只是为了别离,有些希望只是虚空,有些努力只是徒劳,而有些烦恼却可能去了又返,陪那临水照花的人。
可是,去了又返的还有春暖花开,不是吗?
你,是立在春日的楼头,还是秋日的江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