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的流浪
导读行李,这个词是那样的伤感。它意味着告别和离开,意味着一个事件的终结,而另一种未知的开始。复杂一点,帐篷,衣物都折叠好,平整地放进一个旅行包。
我时常在某一时刻中突然停顿。就像现在。我开始观望别人,审视自己,审视刚刚所想、所做的一切:明天,我又将去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地方。感受另一种气息,接受另一种思想。别人对我说,你不是大学生吧,更不像学生。的确,我更像一个浪迹天涯的小女孩,身后有一个背包就感觉很踏实了,如果放下背包,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我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一个人。我对自己充满疑惑,像是凝视一个异类。是的,我急切地想为自己冠以一种意义。高中到大学,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我游荡在每一个城市,场所,漂泊,不断地迁徙,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那一段时光过渡到这一段时光,而后来的一段时光我将会在哪里,后来的一个兼职在哪里,后来的一篇游记写什么,谁也不知道。一种来历不明的流浪,一种不定的学习方式,一种惯常遭遇陌生气息的生活,这种陌生,是一种真切的隔离,它永远地没有彼岸。我不止一次地听到很多人对我生活的羡慕,他们带着一种花花公子的微笑:“哦,流浪,你是说流浪是吗?这太浪漫了,充满着奇遇和激情对吗?”没有人知道我的穷困潦倒,所有的同学都羡慕的说“额,常常旅游,真好!可以有不断的艳遇!”而当他们说的时候,我是微笑,是沉默,谁也不知道我骨子里的苍凉感。疲惫再一次袭过来,睡意,在门背后,来不及脱下长统靴,我就佝偻着身子弯下来。
行李,这个词是那样的伤感。它意味着告别和离开,意味着一个事件的终结,而另一种未知的开始。复杂一点,帐篷,衣物都折叠好,平整地放进一个旅行包。简单了就一个小背包,里面一件衣服,一根毛巾,一支笔,一本日记,一个相机。无须为了出行而特别地去将它们洗干净,我喜欢它们有点脏,有点暧昧的那种气息。其他的就不要了吧,也没有别要的。信用卡、首饰,朋友的礼物则塞在行李包内侧的袋里,我唯一的可以放宝贝的地方,一放进去,心就踏实了。书,我还是不带的好,因为路上太沉了。每一次收拾行李,我都感叹,其实我是一个多么不爱书的人。我所有的都在一个小背包里,竟散发出一种单薄、孱弱的气味。照见了那个人,薄薄的命运。再没有比背包更加相依为命的东西了。它是灵魂的缩影。
我一直租房在外面住,在学校按时作息我做不到,11点整时关灯睡觉,我没习惯睡那么早,有时候做兼职下夜班回来还要翻墙,到宿舍的还会吵到其他同学。
我在外面租房,晚上回来可以写写东西,看些书。我的房间很简单,东西很少,一张床,几件衣服,一盘仙人球,一个吉他,一张电脑桌,买了一台笨重的二手的台式电脑,写字都是用的很简单的学生书桌,最多的是书了。就这几样,它们清澈如水,照见了我简单、干净的生活,甚至是细节,它们都纤毫毕现。它们放在房间的每一个地方,挂在墙上,但眼睛依然看着我,很和祥地。房间有些阴暗,有股受潮的霉味,它们是从里屋的旧床板、倾斜电脑桌的抽屉散发出来的,我的朋友来看我时,她看着我的房间,一下子看到我的内心。
一直以来,我是一个没有固定地址的人。太多的信件没收到,太多的信件被退回到邮寄者的手中,当我辗转收到邮件,我看到邮件左上侧粘贴着小纸条,查无此人那一栏中,用圆珠笔打着一个勾勾。查无此人这不祥的气息暗合着我流浪的生活宿命。我记不清到底用了多少手机号,电信的,移动的,联通的,动感地带、神州行、全球通、大众卡、谁是从头到尾地了解我手机号变更的人呢?我最亲的人,老父母,几年了,他满头白发了吧?我如此频繁地变更,他们为此担了多少心?每一次变更,我真是害怕告诉他。我唯一亲人,他们的手机卡不断地变化着我的号码,生活的艰辛,他们为我在暗地里做了多少次祈祷?担心着我是不是又瘦了?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又被别人欺负了?再看看那些花花绿绿的信用卡,它们真好看,我的生活费学费,全在那里。建行的、农行的、工商的,邮政的、农村信合的,它们来自各个城市,来自某段兼职,暑假寒假工的苦力钱,我无法一一记起。当我面对它们,这忠实的目击者,这隐秘但又灼灼发光的东西,立即呈现出过往经历的痕迹:钱很少,但每一笔钱的由来,清晰,不忍细辩。在超市做收银员,做家教的,在饭店,在肯德基,乡村基,KTV做服务员的,在工厂打工的,发传单的,做礼仪小姐的,刺绣的,还有那微薄的稿费,转账……。艰难的学生生活……这里边有多少不忍再提的辛酸!几十块,几百块、一千块,两千块,拿在手里,它们那么重,仿佛凝聚着我全身的力量。我总是一拿到钱,就在离自己最近的银行存上,这样,这笔钱才真正归我。
看看工作牌,工作服装,细数,大学中,我竟然从事过那么多那么艰苦的行业,这些纷繁的苦力劳动让我看到,我是一个有目标,有规划,没有定位的人,做人、写文章都是如此。它们散乱在那里,就像我散乱的流浪生活,为什么我还保留着它们?我一一地看下去,就像是一寸一寸地摸着过往的那些时光和生命,我在重庆读书,但却摸到了广州,东莞,深圳,贵阳,杭州,凯里……那些城区、街道、写字楼、超市,还有公交线路图;我还摸到了一个春天的午后、一个下着雨的清晨,还有那些悲伤的、孤单的、有施暴欲望的不安的心情,包括一场突然中断的事迹,混和着汗味、泪水和莫名焦躁的情绪。我还摸到了一些人,摸到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表情,他们的故事,还有那些短暂的友谊和无法澄清的误会和怨恨。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记不起一样快乐的事,是没有呢,还是我记性不好?那么多啊,我一一地摸过,它们荒凉,庞杂,却有一股旺盛的颓丧味道,陈旧的气息,却鲜活簇新。最后我摸到了自己,我颤了一下,似乎是摸到了灵魂。它是瘦弱的,几根扎手的骨头,瘦小的脸庞,我还摸到了脏器,它们都是小小的。原来我就是拿这样的身子骨走南闯北的。
如果不对命运妥协,我就得一次次地离开,我的流浪的生活将永远继续。这样的流浪散发着一种落迫的气味。荒凉、单薄却有一种理直气壮的倔强和干净气质。凭自己的劳动吃饭不丢人,信用卡里的钱干净,友谊干净,经历干净。这弯弯曲曲的路是干净的。被骗两次,被抢一次,被偷一次。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大二时一个人去凯里领文学奖,一个记者采访我的同时,邀请我到他家去做客,他和我在高中是一个语文老师教的,之前我们也见过面,聊过天,因为他和我是老乡,是校友,是大哥,所以感觉很亲切,跟到他家,他说夜晚了就让我在他家休息吧,我看了很久他家就一张床,我顿时悟过来时,他把门都关的严严的,那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上下打量我,然后想要靠近我,我在慌忙中,跑到他家厕所躲一个晚上,那是冬天,他在门外不停地敲门,我把门反锁在里面,还用拖把和凳子撑着门,靠在门里哭一个晚上,又冷又怕整个人缩成一团,他喊累了,门也敲累了,第二天早上等他睡着的时候,才逃了出来,然后到营业厅去交话费,才叫朋友来接我没车票送我会学校。还有一次是在广东,那是我去看多年没见过的弟弟妹妹,到东莞火车站下车的时候是晚上,刚下车走在后面的那个人拽走了我的包,我被拽倒在地上,被他拖了几米远,摔倒在地上手肘铲得都是血。钱没了,身份证没了,学生证没了,爬起来后,一个人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还好手机在衣兜里没被偷,看到几年没见过的弟弟来接我时,望着高高瘦瘦的他,望着曾今幼气而现在变得深邃的面孔,望着日夜牵挂想念的弟弟。我又是一阵的哇哇大哭。这么些年了,我一直为了学习,为了生活,学费……流浪着,迁徙着,不管在哪里,身在何方,关心我的那些朋友,还有我的亲人他们都紧紧地跟随我的心,牵动我的每一个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