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村办案
导读经过半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皮防村，一路上看到不少已倒塌的房屋，有的据说是当初的职工食堂，有的是医生宿舍，还有的是病人的活动室……
我在派出所整理案卷，一花白头发在办公室窗前一闪，出来一看，一名六十来岁的老汉怯怯地站在我面前。老汉见我目光打量他，嘴唇稍微动了一下，又止住了。
“老将！有什么事情么？”我感觉这个老汉分明有话要说。
“同志，我有事情想问一下你来，不晓得会不会吵到你？”老汉站在办公室门口细声问道。
我赶忙应道：“有什么事找我们呀？进来说吧！”
“请问一下，你们这里报个案要收多少钱呀？”老汉犹豫地挤出一句话。
我一愣，报案收钱？头一次听说。“报案不要钱呀，您有事要报案？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你先坐下来，慢慢和我说下是什么事情吧。”见老汉一直站着，我搬来了一张凳子，又端来杯水给老汉。
“不要钱？真的么？有人还说报案要收钱呢！我想了好久，觉得就是要钱也要来报这个案了。”老汉坐下之后，喝了口水慢慢说道。
“我是县皮防村的负责人，叫王大福……同志，真的不要钱么？要钱你就直说，我带了钱来的。”王大福好像并不放心，又问我。
听他这么一介绍，心里一阵紧张，开始后悔当初倒水给他，有意与他隔开点距离。
县皮防村，其实就是麻风病村，乡间有“同床麻风，隔壁疮”这么一个说法，在潜意识里，大家有一种莫名的忌讳，虽说麻风病村属我的管辖地,此前却从未进去过。只知道以前常驻村中的皮防所医生、护士们都早已撤到县城上班了，村中好多的住户也已经陆续搬走，剩下的人数已是极少了，年轻人大多在外务工，不出门的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真的不要钱！你就直接说吧。”我连忙一边拿出纸笔，一边回答。
“我们村胡二牛家的房子让人给撬了，我去里面看了下，发现他家的一台VCD机不见了。所以来报个案，请你们帮忙找回来。”王大福说完这句话后，看着我，一脸的期盼。
“就这样？恩……王村长，能不能告诉我，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们有什么怀疑对象么？”我没有急着做笔录，心想还是先弄清楚一点情况再看。
王大福又喝了口水，想了想，说：“应该就是这三、四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但到底是哪一天？我也搞不太清楚。昨天上午，我从他家经过时，发现他家的侧门锁不见了，我感觉到不对劲，上前进去看了下，果真他们家发生被撬……胡二牛全家都不在家。我之前在他们家看过录像片子，当时那机子用一块布遮着放在神台上。这几年，我们村一直很平静，到现在也想不会有什么人来偷东西。”
“嗯，这样么？我们先调查一下来……尽我们所能去破案的。”我一听他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没个底，这样的案子怎么破？现场让他给破坏了，时间又不确定，又无怀疑对象……
按部就班地记完笔录，我随口对王大福说：“你先回去吧，过几天一定抽个空来看看的。你有时间也可以先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件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人。”王大福在笔录上捺好手印后，站起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在村里等你们来破案。”王大福站在派出所门口不忘回头与我挥挥手，从容地迈着大步走出大门。
送走王大福，我把他喝过水的杯子单独放在一边，继续整理案卷。
过了大约四、五天，派出所内勤民警“小老崔”无意和我说“唉！老在所里呆着会闷死，小老罗，有没有什么案子要搞的，要不我们下乡去办案子？”
“小老崔、小老罗”是几个年轻民警互相给对方取的“浑名”。
小老崔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了王大福报的这个案子。“案子是有，但就是麻风村的，你怕不怕？”于是，我边说边把那份报案递给他看。小老崔听我这么一说，皱了下眉，接过材料一看说“这个案子恐有点难度呀。正好手上也有几本皮防村的户口本没有送下去。要不，趁天气还好，我们下去走走，案子能破就破，不能破就快去快回。”。
去皮防村必经过下佐村黄家段小组，于是，我赶忙跟居住在下佐村黄家段的村支书黄书记取得联系，正好他在家。拿起公文包，骑上摩托车，我和小老崔两人就直奔黄书记家。
摩托车跑完一段水泥公路后，接着就爬一段很陡的山坡，然后又是一段狭窄的山间小路，剩下的路就要靠双脚行走了。花了近一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我和小老崔终于来到下佐村黄书记家，黄书记已在家中等候我们多时了。
进了黄书记家中，才感觉居住在山林的好处——凉爽。书记一家人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还特意从房间拿出风扇来给我们吹风。黄书记让我们稍作小憩后，带着我们上了他家的屋背小山路，惭惭地我们的身影悄失在莽莽的深山。
一路上，黄书记给我们介绍了皮防村的情况。在那里仍然还居住着来自全县各地的50多位村民，他们都是以前的麻风病患者或他们的家属。麻风病患者即使治愈后还是受人们歧视,因此他们不愿意回去,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下来。久而久之,那里就被叫做了麻风村。麻风病不是遗传病，是传染病，其实正常接触是不会传染的。
我特意问“王大福是否是麻风病人？”黄书记笑了笑说“不是”。听到黄书记的回答，我和小老崔才放心了些。
经过半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皮防村，一路上看到不少已倒塌的房屋，有的据说是当初的职工食堂，有的是医生宿舍，还有的是病人的活动室……可以想象当时政府对麻风病防治工作还是蛮重视的。眼前，这些地方都已经长满杂草，有的有半墙高，更显得荒凉。
见到王大福，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们会来，知道你们很忙，所以一直在等你们。”
这一说，倒把我说得脸红了，心想，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幸好小老崔这一提醒。
寒暄后，我们便让王大福快点带着去看现场，在去现场的路上王大福就又把皮防村的特殊地理位置、目前状况又给我们做了一番介绍。
以前集中收治麻风病人的那些年代，麻风病患者的行动是受到限制或监视的，所以皮防村选址就利用自然地形与世隔绝。没修通路时，进村只有沿灵潭水库边叉路进去走二公里路，再改坐村民的小木船，然后沿弯弯曲曲山路一直走到尽头。麻风病的特殊性，尽管他们的病已经得到了根治，可还是没人敢轻易走近他们。
胡二牛家是单家独屋，四面环山，门前是一些大小不一叠在一起的梯田。当时，我和小老崔心里还是有点害怕被传染,因为胡二牛的父母曾经是麻风病人，不敢贸然进屋子里,先在门口大致观察了一下,然后进去简单看了一下，又询问了一些相关情况就匆匆撤出屋外。
随后,王大福与黄书记参与了案情分析,一致认为胡二牛家中其它东西没有翻动的痕迹，这个小偷应该居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且对麻风村的情况比较熟悉的人。要破案只有沿这条进出村庄的山路进行沿线走访，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再对有嫌疑的人进行一次核实、调查。
而王大福听我们这么一说，马上说出了一些情况。当他一说完，我和小老崔相视一笑，我们知道，这案子有希望了。
原来，报案之后，王大福回到村里，就开始思考那案子的事，按他的说法应该是“根据我的安排，他就开始去跟这个案子”。从他最后一次见到胡家的门完好无损起算，到他家门被撬了为止，进出过皮防村的人来了一次调查。王大福就是沿着这一进一出的山路反复走访路边的住户，最终调查到那段时间段内进出过皮防村的只有四个人。
围绕调查到的四个人的平时表现，经再次筛选，最后确定邻村一个姓周的年青人，有重大嫌疑。在案发时间段内，有人看见他带着一个蛇皮袋进村子里来捉蛇，当天下午就在胡二牛家附近捉蛇，很晚都没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皮防村。
我和小老崔在黄书记的陪同下，很快找到了周某，当时周某正在下佐村一户人家里帮别人做木匠活。为不惊动他，我们先从侧边印正关于周某的一些事情，得知周某之前确有过小偷小摸的行为。
周某见到我们到来，放下做工的刨子，眼神先是闪现一惊，然后很快就故作镇定。目光虽是瞬间一闪，但并没有逃过“小老崔”的眼睛。小老崔不紧不慢地说了句“老周，我们还去一趟你家说吧”。周某随我们走出别人家门，并带我们踏上去他家的另一条山间小路。
去周某家中的山间小路上，小老崔走在前面，周某走在中间。当时正值木梓挂果的季节，山上到处可见山茶树上挂满沉甸甸的木梓，一派丰收的景像。我在他们身后一边欣赏路旁的美景，一边呼吸着山间新鲜的空气。一路上，周某试着与小老崔搭上话，但小老崔一直不理，说有话到家中说，步子反而越走越快，让我在后面追得吃力。
又步行了一个小时，我们到达周某家中，那是一幢普通的客家泥房，房子破破灿灿，室内但蛮整洁。该屋场总的居住着四户人家。周某一家四口人，只分到二个房间，其中一间用来做厨房用，另一间用来住人，客厅是与别人共用的。我们用目光在他的房间扫视一遍，未发现要找的东西，与周某在他的厨房间的板凳上坐下。一坐下，小老崔用眼睛目视着周某，周某心中一阵直发悚。随后，我与小老崔对周某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让周某打消思想顾虑，争取主动交待问题。
起初，周某还想抵赖，妄图转移民警视线，但最终难自圆其说。最终，周某垂头丧气地说：“我服了，我全说了吧。”接着如实交代偷窃胡家的VCD机一事犯罪经过。
原来，周某以前经常去胡家看VCD节目，当胡家人都去打工后，他想看又没得看，想买一个机子来嘛，却又囊中羞涩，于是产生了偷胡家的VCD机的念头。那天，他以捉蛇为幌子，傍晚撬锁入室，得手后用蛇皮袋把VCD机装好，趁天黑前藏在远处山林一个草堆里。本想过段时间晚上再去取回来，这几天见王大福在问这问哪，早已荒了神，整天提心吊胆，不敢贸然去取。尔后，我和小老崔随着周某又来回走了近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取回赃物。
看到我们把被盗的VCD机追回来，王大福等人个个肃然起敬，但还有一些人远远地站在一边，因为身份特殊不敢靠近，怕引起我们误会。王大福代写领条领回VCD机后，笑着对我和小老崔说：“还是你们搞公安的行，我没信错你们，一来就帮我们村子破了这个案子！我得代表村民好好地感谢你们！这也没别的什么好东西送，这二桶二十斤装的木油（山茶油）请你们提回去吧，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我一听这话，脸上再次有种发热的感觉，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只能笑着对王大福说：“哪里！哪里！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这油，我们是万万不能收的。”
王大福他们却非得让我们把油提回去。经过一番推让，我和小老崔最终还是没有收下皮防村的这番“心意”。
破案的第二天正好是个逢圩日。一大早，一阵爆竹声在派出所门口“噼里啪啦……”响起，我们出去一看，派出所门口站满了不少围观的群众，个个脸上笑得灿灿的。原来是王大福给我们送来了感谢信和递过来的两包金圣香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