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田的生死游戏

导读秋田的人生是游戏的人生，然而也是悲剧的人生，从出生到真死亡，他受尽了磨难，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也充满着传奇的色彩。

人，有生有死，有死有生，无生即无死，无死也无生。此生彼死，彼死此生，构成了世代的交替和生命的轮回。生由父母，死在天意，由此说来，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游戏。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一个秋日下午，我走在放学回家的小路上，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位担柴妇女撂下肩上的担子，急冲冲地跑到距离路边不远的一处田埂下，铺上围裙，然后躺在围裙之上生产了。面对眼前这位产妇，使我对生命的诞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站在高处好奇地往下看，把生产过程尽收眼底。

不久，我看到了婴儿的头部，看到产妇用双手托住婴儿的头，并轻轻地拽出产道。一条鲜活的自主生命就这样火急火燎地来到了人间。产妇用指甲连掐带拽地扯断脐带，用手抹掉婴儿口鼻边的血水。此时，我听到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那哭声划破了原野的宁静，向世人高声宣告：这世界，我来啦。随后，我又看见她简单地清理下身之后，穿上裤子，脱下外衣，裹着婴儿，迈着艰难的脚步离开了生产之地，朝着西山脚下那座小山村走去。产地上留下了那块湿漉漉红殷殷的围裙和那个承载着生命的胎衣，还有路边那担能点燃生命之火的干柴。

这件事给了我很大的震撼，一方面我为女人感到悲哀，上帝不该让女人遭受那份罪；另一方面我又赞叹女人的坚强与伟大，没有女人就没有人类，也就没有这缤纷的世界。我很羡慕眼前这位“野生”婴儿，他一出生就创造出盖世的浪漫：浪漫的时间，浪漫的地点，浪漫的方式，长大后一定会是个浪漫的天才。

冬去春来，岁月流逝，婴儿已逐渐长大成人，取名秋田，意为在秋天的田野里出生。然而，他并没有成为天才，反而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9岁那年夏，秋田大病了一场，没几天就死在了子夜时分。父母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

由于是英年早逝，秋田的后事处理得非常简单，用破席子一裹，外加绳子一绑，再请上两个人抬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埋掉了事。奇怪的是，出殡那天，刚出门没走几步，突然间，天昏地暗，乌云翻滚，风驰电闪，大雨滂沱，抬尸者不得不退了回来。当地有个风俗，抬出门的尸体不能再回到家里，只能停放在屋檐底下。

雨哗啦啦下个不停，从屋顶的瓦槽里形成水柱，直落到地面上，溅开了水花，漂湿了停在屋檐下的死尸。此时，村上一位古稀老人顿感蹊跷，拄着拐杖，冒雨来到他家，还没进门就嚷嚷道：

“天意呀，天意呀，你们快打开看看，说不定他还没死，快、快、快点呀！”

经老人这么一提醒，父亲悲极而喜，像被打了强心针似的，浑身充满力量。他箭步冲到屋檐下，把尸体搬了回来，解开绑绳，打开席子，用鸡羽毛放在死者鼻孔前，果然发现有轻微的呼吸。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但却手足无措。古稀老人高声嚷道：

“快暖些粥汤来喂他。”

不一会，端来了温粥汤，舀上一匙，从微张的嘴唇间慢慢地流进嘴里，人们惊奇的发现，他有轻微的吞咽动作。父亲激动的喊出声来：“活过来了，我儿没有死！”他转身跪在门前，合掌朝天拜谢：“感谢上帝赐给我儿第二次生命”。接着，他又跪在古稀老人面前，磕头谢恩。

如果不是这场及时雨，如果没有这位古稀老人，也就没有秋田的死而复生，这场生死游戏也就玩完了。

秋田的死而复生，创造了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生命奇迹。然而，他人虽然活了回来，但从此他由一个聪明英俊的男孩变成了一个两耳失聪不能言语的智障残人。他听不到声音，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他也不能言语，与人交流只能是比手划脚，嘴里呜呜呀呀，让人听不懂也猜不透。从头到脚，由里及外，活脱脱变了一个人。秋田的传奇故事很快被传开了，有人把他当作鬼，遇到他便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生怕附上晦气；也有人把他当作神，每每家中有事儿，都请他去走走坐坐，吃顿便饭，想从他身上获得永生的精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秋田长到了45岁。这年，他娶妻了。妻子也是个聋哑人，而且是个低智商低智能的残障女子，人们称呼她为“傻嫂”。不久，“傻嫂”怀孕了，秋田高兴的不得了。他奔走相告，逢人便嗷嗷直叫，双手不停地比划动作。先是指指自己的鼻子，意为“我的”；然后用中指和食指在耳根下方作剪发动作，表示“长发”；接着，用双手在自己肚子上划个半弧，表示“怀孕”之意，其完整意思是：“我老婆怀孕了”。不管别人懂与不懂，他都自我陶醉，喜不胜喜。然而，妻子对怀孕毫无感知，既无生理上的不适，也无情感上的波动，更没有即将当妈妈的喜悦。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也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分娩时，她以为是内急。于是，径直走到墙角处，一屁股搭在尿桶上生了。可怜的孩子刚从娘肚子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落进了尿液里泡死了。一年之后，她又怀孕了，这次怀孕受到家人的高度重视，随时都安排人贴身照顾。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又生了，而且是个男孩。香火得以接续，世代得以交替，生命得以轮回，全家人沉浸在无比喜悦的气氛中。但是，他们在喜悦之余，却忽略了产妇的产后大出血。为人之母的她，还来不及给儿子喂一口母乳，就一命呜呼了。秋田悲喜交加，一蹶不振，不久也死了。这对苦命鸳鸯，就这样双双驾鹤上了西天。

秋田的人生是游戏的人生，然而也是悲剧的人生，从出生到真死亡，他受尽了磨难，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也充满着传奇的色彩。这难道是浪漫的问世，注定了他那悲惨的人生吗？

这回秋田是真的死了，就埋在距离他母亲生他不远的小丘上。那里既是他生命诞生的圣地，也是他生命归宿的地方。从出生到真死，他只重复了4轮生肖。旁边，还有他爱妻的土坟。两人生前相思相守，死后相依相连，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如今，坟上都长满了芒草。一到秋天，芒草开着毛茸茸的白花。秋风吹来，白色的芒花携着生命的种子，飘悠悠散落在不远的土地上，等待着春天的来临，等待着生命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