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要账记
快过年了，许多人在计划着如何渡过这美好的佳节，钱挣足了的人们也放慢了工作的脚步，是该息息了。庄稼人是不会停住手脚的，特别是那些经过苦难日子的老人，这不，这时节李老汉两老口还在地里忙活着农活。突然，那锄头从老伴手中飞脱，锋利的锄头落到老伴的脚踝处，顿时鲜血直流，李老汉刚担上一挑粪回到地里，见状赶紧撕下自已身上的内衣给老伴裹上，背起就往医院跑，镇上卫生院的医生给李老汉的老伴包扎了一下，说道：“我们这家医院设备有限，你们最好立即到市级大医院去，要不然这个脚会保不住的。”李老汉吃了一惊，说道：“大医院？那我怎么送去，是不是要花许多钱？”
医生说道：“我们这里有专车，可以直接送你们去。”
李老汉问道：“那要多少钱？”
医生说道：“160元。”
李老汉说道：“那比外面的出租车贵。”
医生说道：“那是自然，我们这是专车，一路上还有医生陪同。你赶快决定！”
李老汉一咬牙，说道：“那好嘛！”
到了市医院，把老伴送进急救室后，镇卫生院的急救车就开走了，市医院通知李老汉马上到收费室交压金1万元，李老汉一时走得匆忙手头没带几个钱，于是他给市医院收费处说，他回去拿，不会耍赖皮的。
李老汉赶车回到家，家里没有多少积蓄，找到儿子的电话号码，到邻居家中借电话给在外省打工的儿子去电话，告诉儿子寄钱回家给妈妈医脚，儿子说年底工作忙，老板说了要干完工作才结账。
李老汉只好向亲朋好友借钱，李老汉的亲朋好友不贵不富，年轻的大多在外打工，留在村里的大多是老人，手头没几个钱，李老汉走了许多人家还是没凑足1万元，李老汉心里十分急，到哪里再凑钱呢？突地他想起了前几个月县里的冯局长还欠他240元，那天他在地里挖生姜，一辆小车从地边公路经过时嘎地停下来，从车里穿出两个衣着光鲜的人，其中一个李老汉认得是本镇王镇长，王镇长向李老汉招呼道：“喂，你的生姜买么？”李老汉答道：“是种来卖的！”
王镇长说道：“冯局长路过这里，见你的生姜好，想买点回去。”
“那要得，我回去拿秤。马上就来！”李老汉心里乐了，不用费力挑去街上了。
冯局长说：“称六十斤！”
王镇长问：“冯局长，你吃得了那么多呀！”
冯局长说道：“我还送点人嘛。送少了，人家还以为我小气！”
在付钱时，冯局长摸地摸口袋，说道：“我忘了，刚才打牌手气差，钱输光了，王镇长你先给我垫付，回头给你结账。”
王镇长面有难色，说道：“冯局长，刚才我们一起打牌，我俩都是输家，我手头也没有，要在平常这点钱算啥子。”
冯局长说道：“我看这样，这位大爷，我哪天再经过你这里时给你兑现；要不，你哪天有空到县城来找我，吃饭办招待算我的。”
李老汉本想不见现钱不卖的，想到这两人也算是人物，不会不认帐，再说生姜比市场价每斤多卖了2角钱，因而他就说：“要得嘛。”
后来，李老汉没见到冯局长再经过这里，他起先想去县城找冯局长兑现的，但因种种事耽搁下来，直至后来几乎忘记了这事。
今天，为老伴住院交压金的事，他决定去找冯局长兑现，李老汉骑着他那辆老牌子永久加重自行车，来到县城某局，说找冯局长，守门的门卫看他那模样以为是上访群众，就说，有事去信访局，李老汉说他是来找冯局长结账的，门卫这才让他进去，局内工作人员见李老汉东瞧西看的，就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找冯局长，工作人员说冯局长在那边办公室，李老汉这才走到办公室门前，李老汉直截将门打开，室内温暖如春，而室外正是春寒料峭，强烈的温差反而让他有些不自在，一人正坐在一张宽大办公桌前玩着电脑，那人问道：“进来怎么不敲门？”
李老汉喏喏道：“冯局长，是我！是我不晓得规矩。”
冯局长这才抬头看了看李老汉，疑惑地问道：“你是哪个？”
李老汉道：“冯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那个卖生姜给你的。”
冯局长这才想起，说道：“让你亲自来跑一趟，多不好意思。单位事情多，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事，多多理解！好多钱？”
李老汉答道：“二百四十元。”
“我给财务室打个电话，你去那里领钱！”冯局长说道。
老汉听见冯局长给财务室的工作人员通了电话后，这才退出局长办公室。李老汉来到财务室，他这次懂得了规矩，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哪个？”
“是我！刚才冯局长叫我来拿钱。”李老汉答道。
“进来嘛！”女人说道。
李老汉进得室内，股股暖流在室内洋溢，李老汉心想，这些人冬不知寒，夏不知热，工作好轻松。李老汉看了一眼那女人，女人的眼眉显然精心修饰过，要不然哪有长得弯弯细细的。
那女人轻起红唇，对他说道：“有发票吗？”
李老汉一时懵了：“啥子发票？我不懂。”
“我这里要做账，总不能要一张白条子嘛。看来，你跟单位打交道少。”女人说，“要么，你去地税局开张发票；要么，你去饭店要几张餐票。”
李老汉说道：“那好麻烦哟，能不能通融一下？”
女人答道：“不行，这是制度。为必然，你想让我去帮你找这些票？笑人的很，你要钱，还嫌麻烦！”
李老汉只好走出机关大楼，在路边问了位踩三轮车的师傅地税局在哪？在三轮车师傅的指点下李老汉来到地税局，地税局的工作人员得知李老汉要开发票，告诉李老汉先去需要开发票的局机关开张证明来。
李老汉又折身来到局机关办公室，说是地税局要单位开张发票说明用于做什么的证明，局办公室一个年轻工作人员倒是热情，迅速在电脑打出一张证明来：“因我单位装修门窗，工钱240元，特此证明。”字打好了，年轻人说，办公室主任到外面办事出了，不晓得好久回来，就盖不了章，我给你打电话问问，年轻人给办公室主任打通了电话，只听得年轻人问：“张主任，你好久回办公室，有位大爷要开张证明去地税局开票。”
李老汉没听清张主任的回话，只是年轻人转话给他说：“张主任要在外面耽搁很长时间，你如果要赶急的话，我倒是给你出个主意，去你饭馆弄餐票也行的。”
李老汉十分感激这位热心的年轻人，于是他就到附近的饭馆弄餐票，店老板告诉李老汉要餐票可以，得出钱买。
李老汉问：“多少钱？”
店老板说：“240元出15元的税钱，这是正规算法。”
李老汉说：“能不能少点，这15元钱，要是让我出的话，我到手只得225元了。”
店老板见李老汉是本份之人，就说：“看来你很少跟单位打交道，也不是常在外走动之人，我就收你10元税钱，扯250元的票给你。”
李老汉说：“这250元的餐票，我能去报250元吗？”
店老板说：“你去那单位问问。不行，我就扯240元的票，你就得吃亏10元钱。”
李老汉想了想，还是去问问，他赶紧到机关大楼，找冯局长，这次李老汉敲了敲门，听见“请进！”这才开门进去，冯局长见是李老汉，脸上堆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
李老汉脸色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我之前也没料到的。”
冯局长说道：“有事就直说嘛。”
李老汉这才说道：“我去开票，别人要收我10元的税钱，我想这税钱，冯局长能不能给报销呢？”
冯局长哈哈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这当然能报销，那能让你吃亏。哦，生姜是240元，多10元税钱，就报成250元，我回头给财务说一声。”
李老汉这才放心到饭店老板处买来250元税票，当他来到局财务室时，还是那个女人接待了他，那女人看了看他的餐票，要他去找局长签字才行。
当李老汉来到局长办公室，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回音，他扭了扭门把，也无法打开，他这才确定冯局长已经不在办公室了。他只好折身到财务室，对那女人说，局长不在办公室签不了字，并问那女人可不可以先支钱，让她以后有时间找局长补签字。女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得好听，局长忙得很，要签的字太多，到时他不记得这笔账，让我帮你出钱呀！你去问问办公室，可能他们知道他去哪儿了。”
李老汉又去局办公室，那位年轻人依然热情，李老汉问他多大岁数了，年轻人说，二十四岁。李老汉说道：“你正好与我儿子同岁，你比他强，你坐办公室他在外打工。谢谢你，小伙子！”
年轻人听李老汉夸奖自已，说要找冯局长，也就乐意告诉李老汉一个信息，冯局长可能到天堂美食坊就餐去了，今早我听局长说过有个饭局。李老汉说这么早就吃饭了呀，还有个把小时才是六点嘛。年青人说，领导早点去还有其它安排和活动嘛。年青人还告诉了李老汉天堂美食坊的地点。
李老汉觉得这个年轻人如儿子般亲切，李老汉走出机关大楼，骑上自行车到了天堂美食坊，天堂美食坊外停放了许多小轿车，各式各样的，有白的，灰白，红的，蓝的，白加蓝的，红加白的……，还有车辆陆续往这里开来。这是本城高档餐饮楼聚集地，来此处就餐的人很少有步行而来的，几乎都是坐小车来这里。李老汉找了个墙根停下自行车，走进店里大厅，大厅内富丽堂皇，吧台里各类酒水琳琅满目，几百元、几千元一瓶的酒比比皆是，看得李老汉咂了咂舌头，他这辈子还没尝过二百元以上的酒，不知这些高贵的酒是啥滋味，是不是象戏文里说的象玉皇大帝饮的琼浆那样美妙绝伦。大厅服务员见李老汉进来，以为是吃饭的客人，李老汉还来不及说话，服务员就热情地把菜谱递到他面前，李老汉瞄了一眼，菜谱精美，醒目地写着：有本店推出的特色菜肴，真是图文并茂，诱人食欲，红烧天鹅—180元/份，清蒸鲟鱼—280元/斤，正宗土甲鱼—480元/斤……，看得李老汉直摇头，服务员问：“先生，不满意？”
李老汉面带愧色说：“这些东西好贵哟，我不是来订餐的，我是来找人的。”
服务员迅速从李老汉手中抽出菜谱，说道：“对不起，误会了。”
李老汉问道：“请问，冯局长在里面吗？”
服务员斜着眼答道：“我不清楚，你打电话嘛。”
李老汉说：“我没得他的电话的。”
服务员说道：“那你去找找嘛。”
李老汉往里走去，店内氛围热烈，客人在频频举杯，说着荤的素的话，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服务员忙不迭地端着菜碗来回穿梭，冯局长不在大厅里。李老汉向包间走去，包间门关着，李老汉推开一间，里面的人看他进来，见是一个衣着不洁的老者，皆吃了一惊，说道：“你是干啥子？”
李老汉说：“对不起，我找人，我找冯局长。”
里间的人说道：“服务员！你们怎么随便让一个不相干的老头来扫我们的兴，要助兴，就找个漂亮妹妹来嘛！”
服务员听得客人这么说，就不让李老汉再去乱推门，并告诉他到外面等，饭后冯局长是要出去的。
李老汉只好悻悻地在酒楼外等候，外面细雨丝丝落下，落在脸上冷冷的，李老汉不由得将脖子缩起来，酒楼内灯光明亮而柔和，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菜香。李老汉眼睛直盯着店门，他不敢打马虎，怕与冯局长失之交臂。时间一长，李老汉似乎成了店外的一座塑像。
天愈发暗了下来，路灯发出暗淡的光，把李老汉的影子拉得老长。吃饭的客人陆续步出酒楼，终于看到冯局长出来了，李老汉快步上去，不想冯局长被人又立刻拉到小车上，车子立即启动了，李老汉见来不及了，就骑上他的自行车去追，还好，那辆小轿车在不远处的歌城停了下来，李老汉随即到了歌城，这歌城与美食酒楼毗邻，大约人们吃饱喝足后就需要放松和排泄的地方，KTV顺街一溜排，此刻车辆正鱼贯驶来，呈现出一片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歌舞升平的景象。
李老汉放好自行车，走进这个叫帝王娱乐会所的KTV，KTV工作人员带着狐疑问：“你是来唱歌的？”
李老汉说：“不是，我是来找冯局长的。他刚进去。”
李老汉问道：“刚进去的那批人，他们在哪间？”工作人员没好气地答道：“在8号间。”
李老汉走到8号包间，推开门，但见里面灯光闪烁，幽暗迷离，看不清人样，台面上两对男女搂抱在一起，不停地来回挪着步子，墙边的沙发上还有几对男女在高声划拳喝酒，一个男人站在一张大屏幕前忘情地高歌：“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这就是爱能抛弃人间的脆弱/这就是爱他再累也不觉得苦。”屏幕上是一个着装很少的女人在沙滩上漫步。李老汉有点迷惑，这些人按说家里都置有音响设备，偏就喜欢到外面高歌，岂不是浪费钱么？
李老汉高声叫道：“冯局长，冯局长！”
这时，只见从闪烁灯光的里间走出一人来，正是冯局长，冯局长见是李老汉，吃了一惊：“怎么，是你？还有事？”
李老汉说道：“就是有事找你，财务室的那个女人说要你签了字才能报帐，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冯局长说道：“那人真是，太教条了，先垫付给你不就得了，对待你这样的群众也是这样，回头我批评她。那就为难你了！好好，我马上给你签。”
李老汉拿出餐票，冯局长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了几个字：同意报销250元。并落上冯局长的大名。
冯局长把票还给李老汉，说道：“这个时候，财务室的人下班了，你报不了帐，你只有明天到财务室去报了。”
李老汉有点急了，说道：“我报这点帐耽搁了一下午，我老伴还在医院里等着我呢。明天，我没有时间再到县城来，我要在医院看护老伴，家里还有畜牲要看管。冯局长，你能不能垫付给我嘛。”
冯局长有些为难地说：“按说这不符合规定，看我又是签票人，又是领钱人，怕是不妥。”
李老汉带着肯求的语气说道：“算我求你了，我需要这钱急用。要这笔钱真的太麻烦了！”
冯局长这才缓了口气，说道：“要得嘛，你把票给我，我给你250。”
李老汉收到冯局长的钱后，千恩万谢。这时，旁边走来一人对冲冯局长说道：“冯哥是好样的，怀有一颗仁慈的心。”
冯局长对李老汉说道：“你也来唱一曲，再走也不迟嘛！”
李老汉忙摇头，说：“我要忙着赶回去。”
冯局长说：“那就喝杯酒暖暖身子嘛。”
李老汉此刻才感到饥饿和寒冷，说：“要得嘛，就来一杯酒暖身子。”
KTV工作人员从里间拿出一个酒瓶和一只酒杯给他斟上，李老汉一口就吞了下去，只觉得这酒怪怪的，有点辣有点甜，还有点苦涩，他想呕吐，工作人员见状况，说道：“不要吐，这是洋酒1200元一斤，你这杯酒价值120元呢。”
李老汉打了个颤，一扬脖子，生生将喉里的酒咽进肚子。
李老汉骑上他那辆旧自行车就往回赶。心里发出感叹：这日子真是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