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不住的爱
一
前年的时候大学毕业回家，到家时没有看到父亲母亲，于是就问爷爷他们做什么去了，爷爷说道：“你妈妈身体不大好，现在在镇医院里要做一个手术。“然后安慰我说只是一个小手术，有父亲陪在她身边呢。当然了，作为儿子听到母亲生病的消息肯定是焦急万分的，于是自己一个人骑上车子就往镇医院赶。
镇医院不算很大，一共两栋楼，一栋为办公楼另一栋为护理楼，而护理楼也只有两层高，以前注射疫苗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所以就没有通知父亲，停下车子就从一楼开始找，先是外科、内科、骨科、小儿科，一楼没有妇科，于是就来到二楼，在最东边看到了妇科的牌子，一共两间房，先敲开了最边上的那间，向里看了看没有母亲的影子，于是第二间房，刚敲了几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请进”，噢，那是母亲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母亲看到是我很惊讶，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毕业了刚到家就听爷爷说你生病住院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了，“你的东西呢，书和行李都弄回来了吗？”母亲问道，我说都通过邮局寄回来了，应该过两天就可以去取了吧。
然后我问母亲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住院了呢？母亲说小腹部疼，疼得受不了了就过来检查了，医生拍完片子后说是子宫肌瘤，很严重了必须要马上做手术，我问道手术做完了吗？母亲说昨天刚做完，现在要输液打营养消除炎症，我想起了点什么就又问道你这病不是以前体检的时候就发现了吗,怎么拖了这么长时间呢?母亲说以前也不严重吃点药就可以控制了，再说这也是妇科常见病没有那么在意，可能是前段时间太劳累的缘故，所以就病了。
唉，对于母亲或许说全天下的母亲我是真的很感动，他们是那么的坚强，那么的朴实，为了子女简直操碎了心，永远把自己最坚强的一面展现在儿女们面前，而背后却总是独自一人承受着所有的磨难。
几天后，医生过来拆线，拆完线后母亲就可以慢慢的活动一下了，在这之前，母亲是一动也不敢动的，只能抱着肚子半躺在床上，由于我的到来就替换下了父亲，所以父亲就可以回家忙田里的事情了，每天输完液我就搀扶着母亲在病房里来回的走动走动以促进血液循环伤口愈合，母亲恢复的很快，渐渐地就能走出病房了，最远的时候我搀扶着她越过两楼间的天桥去看照顾她的主治大夫，大夫姓什么我忘了，只是依然记得那是一位很负责任很体贴的妇科主任，那个时候她们就会跟母亲打招呼，然后就看着我问母亲这是谁啊，母亲很自豪的说这是她的大儿子，今年刚毕业马上就要去城里工作了，大夫们就说长的真高啊，跟你很像，母亲就很高兴的说道：“我还有一个儿子，和他一样高，也在上大学，是在武汉的什么什么地质大学，就是温家宝总理上过的大学，一类大学……”母亲这样说着，仿佛她的儿子给她带来了无上的荣光，这时大夫们就会夸赞母亲说你可真厉害啊，能够供养两个大学生，这真是一件很大的功德，母亲就说是啊，很不容易的，所以我们就拼命的干活拼命的赚钱啦。
后来大夫告诉我说我的母亲很坚强，打麻药做手术都没有哭，像她这样年纪得这种病需要做手术的人很多，可是很多人一听说要在肚皮上拉开一个大口子时就吓哭了。嗯，我想，可是她们哪里知道母亲的坚强只是表面的伪装，当她第一眼看到我并且坐到她身边安慰她时就哭了，只是强忍着泪水不想让她的儿子发现罢了，我想这种感觉或许就像是我们做儿女的在外面受了委屈没人倾诉或者生了病没人照顾时母亲突然间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感觉吧，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哭泣的，因为我们看到了依靠就在身边，做子女的当然就会把所有的委屈、恼恨、恐惧一起向母亲倾诉出来，而今天我的母亲遭受了这么大的苦难——在我生命最初住过的的地方划开了一个大的口子进行修修补补的工程——而母亲认为这种苦难是生养我们造成的，所以母亲就感觉受了很大的委屈，而这种委屈就需要她的儿子们来安慰她了。
有一种说法是：“人过四十天过午，一年不如一年。”说的是人一过了中年心就会变得越来越小，也就越来越放不下事了，开始担心着担心那，而母亲也是这样的，出院后，母亲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就又开始忙碌的生活了，而我也就回到城里开始自己的事业，往后的日子就是母亲常常打来电话嘱咐她的儿子好好的照顾自己而我也就“心安理得”的听着了。
唉，母爱啊，应该是这世界上最让子女们承受不住的爱了吧！
二
同样的地点相同的时间，不一样的故事还是发生在这家医院里，母亲住院的那段时间里，病房里来了一对小夫妻，说是夫妻有点牵强，只是刚订了亲，因为还不到法定年龄，所以也就无法结婚了，他们的问题是女方怀孕了，更糟糕的是就算是孩子生下来时女方也不到结婚年龄，本来这样的事情在农村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只要偷偷的把孩子生下来再奉子成婚就可以了，可是偏偏不如意的是求福不来避祸却来了，有人揭发了这件事，县计生委来人处罚了男方家并要求尽快把孩子打掉。
由于这两年农村的进一步开放，许多的农村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南下打工去了，由于受了外界不良思想的影响以及抵抗不了精彩世界的诱惑，所以不免犯了许多的错误，特别是在男女之事上屡犯者甚多，前年的时候村里就有一位小姑娘—20岁不到，抱着私生女回来了，”肇事者”是四川的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倒是很憨厚也很愿意负责任，只不过由于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所以孩子至今还寄养在女方父母家，这件事让女孩的父母极为的震怒，感觉是一件奇耻大辱并且还因此受到了计生委的严厉处罚，直到现在人前还感觉抬不起头来呢。
那个女孩就坐在外面的那张床上，很是可怜的模样，和大多数的农村女孩一样，她也有着朴素、安静、温柔、善良的外在品性，只是现在眉宇间多了几分的忧愁。女孩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可还看不出腹部有隆起的样子，我想那个小生命一定在哭泣吧，因为她的妈妈就要不要他了，如果他有灵魂的话，他会抱怨她的妈妈吗？尽管她也是被逼无奈的。
第一天的时候，医生给她开了一些药物，其中一些是活血的，大家应该知道孕妇是不能用活血类的药物的，因为活血类的药物是不利于稳胎的，可是今天，这位准妈妈却不得不用这些药物来扼杀自己的孩子，唉，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做母亲的要亲手杀害自己的孩子，医生还嘱咐她多喝水以便压迫子宫来达到活动胎盘的目的。
第二天时，这位姑娘就表现的有点烦躁了，坐立不安并用手捂着小腹部不停的走来走去，我想这可能是药物起作用了吧，此时她的身体正为了保护胎儿而与药物做最艰难的斗争。她的男人，不！应该是那个男孩——因为他不比我大多少的，大声的呵斥着她，让她安静点，对于他我不想说什么，至少他没有负起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或许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又或许是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情而多少有点难堪抑或还是因为无法保护自己的老婆和孩子而表达的一种愤怒才会使他这样冷漠的对待他的老婆从而宣泄着一种无明的不满！她的婆婆从头到尾都陪伴在她的身边，扶她上下床扶她方便给她喂饭，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一脸谦卑劳苦的模样,面对这样的事情她也很是的无奈，所能做的也仅仅是默默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第三天，护士过来告诉她做好准备一个小时后就要做取胎手术了，然后安慰了她几句，护士走后，她就开始哭，不停的哭，一边哭一边抚摸着她的肚子，似乎在做一个母亲应有的最后的一点保护她的孩子的能力，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感觉不到她这个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了，她再也不能为她的孩子尽一点做母亲的责任了，而这个孩子就要带着“怨恨”离开这个原本属于他的美丽的世界了，我想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人帮助她，或许就不会是那个可悲的结局了，可是没有人能够帮她，没有人能够帮助这个可怜的“母亲”，她的男人帮不了她，她的婆婆帮不了她，上帝帮不了她，佛祖也帮不了她。
下午的时候，她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这次是他男人扶她躺在床上的，她就静静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苍白的脸颊凌乱的头发以及空洞的眼神……后来护士说道是个男孩，已经能够看清脸了……
傍晚的时候她被接走了，说是要回家调养去，我想她是带着痛恨和遗憾而走的吧，或许在这以后的岁月里，当她想起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一定会是极其的愧疚的，愧疚没有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来保护她的孩子，或许这会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痛吧！
这样的事情今天还在发生，明天还会发生，这能抱怨谁呢，是这个社会吗？还是这个制度？抑或是偷尝禁果的“肇事者”？
唉，我只能无奈的说一句：“这样的爱真的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三
去年年底腊月二十五的晚上父亲打来电话说让我明天赶快回家，家里出事了，舅母去世了，后天出殡，我很是震惊，怎么可能呢？舅母才50多岁，平时身体虽然不算很好，可也没有多大的毛病啊，怎么会这么突然呢？父亲说什么也别问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回来再说！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就乘上回去的车急急忙忙的往家里赶，下午到家，只有母亲一人，满面憔悴还有哭过的泪痕，我问父亲在哪呢？“还在你舅舅家等着迎骨灰盒呢，”母亲回答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我问母亲，”她自己想不开的，一个人跑到小破屋里先喝了半瓶白酒然后又喝了一瓶农药，救都救不过来。“怎么会这样呢,她有没有和舅舅吵架？”，“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没有吵架，是她自己想不开，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母亲说道。
舅舅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舅母一共生养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大女儿出嫁很久了，孩子都上小学了，二女儿的孩子也都会跑了，三女儿是前年结婚的，舅母去世的时候刚怀孕不久，剩下的小儿子是在去年年初的时候结的婚，然后贷款20万在镇上买了一套房子，此外他们小两口还在镇上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家具城，平常时间是不回家的，六月份的时候表弟妹查出有了身孕，添丁旺人，本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眼看着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四世同堂开始走入小康之道，可偏偏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感慨世事难料变化无常啊。
晚上父亲回来，告诉我说明天让我去做孝子，“怎么能够用到我呢？”我问父亲，“那边小字辈的人不够，加上你们兄弟俩才五个人，”父亲回答说。本来孝子理应是死者的儿子和本家侄子来做的，如果人数不够的话就只能用外甥来替代了，孝子是为死者守灵的，然后就是迎接祭奠者的挽联和供品，再就是陪祭奠者哭灵。
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就赶到了舅舅家，换上素服陪表弟跪在了灵前，然后就开始答谢祭奠者，先来祭拜的是舅母娘家的人，然后是当地的左邻右舍朋友们，往下就是母亲和我姨们，最后是她的女儿们，大表姐先到的跪在灵前好一阵呼天抢地的痛哭，最后被管事的拉了起来，然后是二表姐来和生养她的母亲做永久的告别，最后到来的是她的小女儿，由于三表姐已有身孕的缘故，她是最晚才被通知舅母去世的消息的，所以最末也没有见舅母一面，一路上哭哭啼啼，进了家门就已经站不住了，姐夫扶着她然后就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灵堂前大哭了起来，哭她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娘，哭她那受苦受难的娘，然后就是抱着骨灰盒不停的磕头，直磕的额头流血，以此来表达心中的遗憾，几人过来劝慰，试着拉表姐起来可怎么拉也拉不动，后来表姐就痛哭的休克了，可直到此时还在大喊着已经与她阴阳两隔的母亲，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人生悲痛至极！舅舅一看再这样下去表姐身体受不了，就赶快让姐夫带上表姐先回家……
傍晚时出殡，又是一阵痛哭，孝子们做最后的祭拜，然后起灵，一行人以缓慢沉重的步伐向墓葬地走去，从此生者和死者永别，子女和母亲再不得相见。
丧事过去后，母亲就和我说舅母这辈子是来还债的，是来还儿女们的债的，你看她把所有的子女都安排好了，个个都有家业个个都能独立过活了，再没有让她牵挂的事情了，再没有让她为之劳心的事情了，所以她就该走了。唉，只不过以这种走法实在是令人痛心，可怜了我的表姐妹，他们会内疚一辈子的。
母爱啊，以这样的形式，真的是让子女们承担不起啊！
——本文系原创，完稿于2011年06月0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