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我在传销窝点
导读如果不是那次经历,陈若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改变,懂得好好生活,学会做事,这似乎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骗子遍地都是,傻子哪有那么多,可我就是其中一个。”陈若亚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四十五分四十七秒,这是我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彼时,我在南方一座城市的小区里,坐在电脑前听着音乐、喝着茶。他在北方一个叫青县的县城的火车站附近的网吧里,如果不是上个月的工资推迟到今天发,恐怕他还得露宿街头乞讨。行李手机早在五天前就不属于他了,网络是他现在唯一的联络工具。
七天前,陈若亚从西安去天津市静海的时候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我本来就一无所有,谁能骗我什么?”结果不仅被骗了东西,连他这个人被骗了进去。
“如果见到李琪,你先揍自己一顿,然后再揍她一顿,知道为什么吗?”我说。
“不知道。”陈若亚不假思索的说。
“被骗了还帮着人家数钱,该不该揍呢?”我说。
“恩,该,确实该。”
“虽然李琪是个女的,但是决不能手软,知道为什么吗?”我说。
“这个知道,骗取了我对她的信任,作为朋友,我做的很失败。”陈若亚说。李琪是陈若亚的朋友,认识有两年了,比陈若亚大几个月,所以陈若亚就喊她为姐,陈若亚一直视她为亲人、倍加信任,李琪也是将陈若亚当成自己的弟弟照顾。其实陈若亚不过二十岁,只是从小失去母亲的他,使得他的性格有些怪癖和叛逆,做什么事情都是我行我素,他爸爸比较懒散,一直都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对他几乎是不管不问。
第二天见到陈若亚的时候,令我感到大吃一惊,仿佛一夜之间,陈若亚长大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那次经历,陈若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改变,懂得好好生活,学会做事,这似乎应了那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我笑着说:“把你的传奇经历讲一讲吧,我记录下来,留着让你长个记性,也使别人看后提高警惕。”
他憨尔一笑:“我恐怕讲不好,会很混乱。”
“不是还有我帮你整理嘛。”
陈若亚看了我一眼,用一个很特别的眼神,好长一会儿才说:“好。”
于是陈若亚将他短暂而漫长的几天经历讲述了给我,只是到现在我还会想起当初他那个眼神,依然不明白眼神里所隐藏的是什么。
“事情还得从我在苏州时说起,那时我在汉堡店上班。”陈若亚开始说道。
一
汉堡店店面不是很大,但是生意出奇的好,只有两个员工,加上老板才三个人。老板不到四十岁,是个很干练的女子。
另一个员工是她侄子,我俩年龄差不多,但是一个比我还懒的人,由于他和老板间的亲属关系,平时什么杂活都是我干了,而且他还颐指气使的指挥我做这做那,开始我还能忍受,我可以去做他说的那些事情,毕竟他是老板的侄子,而我只是一个打工穷小子。
但是渐渐我无法忍受了,因为他对我的污蔑和侮辱,于是有一天我们俩个之间的矛盾爆发了,直接在店里就大打出手,好在老板及时赶到。她是一个比较通明大义、工作分明的老板,听我说完原因后,淡淡说了句‘没事,你干活去吧’,并没有因为我和她侄子打架而要开除我,我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她侄子留在店里。
她侄子依然对我指手画脚,而且越来越肆无忌惮,老板却是视而不见,见到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我对此很郁闷。
我把这些事情讲给了李琪,两年前,我们在合肥一家饭店打工时认识,她大方美丽,很会关心人,所以我一直把她当作姐姐,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我都喜欢和她讲一讲,她会耐心的听我说完,然后开导我。
一年前,我来到苏州,她去了北京她表姐那。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经常通过电话联系,但是渐渐的就少了,后来她的手机突然停机了,qq号也不见她登了,我想可能是她现在工作忙了吧,所以我们就没有联系过。
直到一个月前,才看到她的qq头像再次亮起来,我埋怨的打出几个字:“手机号码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呵呵,不好意思哦,那个手机丢了,你的号码我也找不到了,就没有告诉,把你的号码给我发一下。”‘咚咚’两声李琪发过来好几句话。
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他发过去,忙问她:“现在工作怎么样,在哪里发财呢?”
手机响了响了一下,我拿起一看,是条信息‘这是我的号码’,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正在疑惑,李琪的信息又发了过来:“那个号码是我,记下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我问。
但是她没有回答,好像刻意避开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告诉我她还在她表姐那里,我当时没有在意什么。然后她反问我现在工作怎么样,我如实说了,并把我在汉堡店所受的苦也说了
听我说完后,李琪问:“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会感到不如意,人在屋檐下,哪能不受罪,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
“想过啊。”我说,我开始畅谈起自己的人生规划,“开家汉堡店,先开家小的,十个平方就行,等积攒点钱了再换间大的。”把和同事的矛盾都忘记,现在回想起自己说的这话,我都感到脸红,因为我是个月光族,攒钱对于我来说是件很陌生的事情。
我话还没有说完,李琪就说:“哎呀,这么巧,我也准备开家汉堡店。”如果当时我说开家理发店或者服装店,估计她也会说:“哎呀,这么巧,我也准备开家理发店。”
“真的假的?”我随口说道,以为她是说着玩呢。
“你来这里吧,我现在就在这里培训如何经营汉堡店的知识呢,我们是朋友,我也是因为不想让你永远跟着别人打工才告诉你的,你想想看,跟着别人打工,每天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吃的是猪食,受的是王八气,哪个老板不是很黑心的,只有自己做老板才是最理想的。”李琪一口气说完,流利的速度令我都怀疑这句话是不是录音,还是她练了上百遍才有这个效果。后来我才知道,她这句话确实练习了上百遍,看她骗了那么多人就可以知道,对每个人至少说了一遍。
她这些话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想想自己的所做,看看自己现在处境,真是没劲,趁自己现在年轻真的应该闯闯,本来我还怀疑她是不是骗我,但是现在我想的只有如何开店的事情,我想创业,自己当老板,不受这窝囊气。
“我现在天津市静海区培训,有很多老板级别的人都来这里学习呢,他们教给你开店的知识、如何经营,简直就是白捡便宜,绝对能让你得很多你想得的东西。”李琪说。
李琪的话使我心动了,我说:“好,我去。”
但是当我把这件事和我在苏州的朋友丁洋说时,他说:“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情,教你当老板,那天下不就没有打工的了吗?小心被骗了。”
二
丁洋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我相信李琪不会骗我。可是丁洋的话使我犹豫了,但是我没有告诉李琪,也没有询问她什么,李琪也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去,她说到时候好去车站接我,我说去的什么会告诉她。
这个时候老爸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让我立刻去西安,给我找了份好工作,让我务必尽快赶过去。
我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因为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从小就习惯了。
可是我耐不过他的一个有一个电话,而且他说是一份很轻松又赚钱的工作,我就去了,而且他毕竟是我老爸。
我告诉李琪我不去了,老爸在西安给我找了份好工作。李琪并没有责备我什么,只是惋惜的叹了口气,说:“好好工作,做什么事情都一样能赚钱的。”
“谢谢。”我说。
于是我就去了西安,在火车上颠簸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两天后,我就和老爸大吵了一架,父子翻脸,原因很简单,钱。
老爸说我花钱太厉害,要没收我的财产。我当然不干,就拒绝,因为我知道他赌博很厉害。
躺在床上我很烦心,又是钱,如果有钱多好啊,我想。有钱了就什么事可以摆平了,有钱可以鬼推磨,有钱我就可以做窝想做的事情了,于是李琪说的那个老板梦的欲望在我的心里越来越强烈了。
我决定去天津静海,找李琪。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个人,可以说是偷偷的拎着简单的行李,揣着一千块钱,去了火车站。因为我在西安没有什么朋友,而且又是瞒着老爸,所以说时偷偷的。
我以为我奔向了自己的梦想,我幻想着自己开了一家汉堡店,自己当老板,每天开着小汽车穿梭在某个城市的大街上。可是,我没想到自己掉狼窝里了,而且是个传销的狼窝。
到静海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我站在火车站的出口处给李琪打了个电话。
我说:“我已经下车了,你呢?”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和李琪联系,确切的说是她在和我联系,总是说车上注意点,照顾好自己,我很感动。
但是下车后走出车站,却没有看到她。
她说:“刚才有点事,我马上就过来,你等会,别乱走。”
我‘嗯’了一声,在等待李琪到来的这段时间我在车站前溜达了一圈,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静海车站。车站不大,而且是八十年代的那种建筑风格,和我们那个小县城的火车站差不多,都是比较破旧,火车站的墙壁都已经剥落了,人自然也很少,稀稀落落,大部分都是扛着蛇皮袋的农民模样的人。
等了差不多将近半个小时,我才看到李琪走过来。距离很远她大喊着我的名字,很热情,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瘦高个,三十多岁,穿着一件格子衫。一个瘦矮个,年龄二十多岁内,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样子。他们两个也是非常的热情,热情的我都不知所措,帮我拎包,关切的问我路上累不累。
李琪一脸的笑容指着两人介绍道:“贾瑞华,贾老板,开过一家酒店。”
瘦高个忙伸过来手,满脸笑容谦虚的说:“做的不是太好,以后大家都是朋友,是一家人了,要互相帮助。”
我们握了一下手,我纳闷道,这人咋这么热情呢?
然后李琪又介绍了下瘦矮个:“荆智尚,大学生呢。”荆智尚有点腼腆,嘿嘿一笑,但依然表现的很热情。
我也只好热情回应,人家都表现的这么热情,不管是真热情还是做作,但是自己如果不有所表现的就似乎让我朋友没面子,毕竟人家还是大老板、大学生呢,我只是一个高中都没有念过在老师眼里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只能混社会的无赖,和他们在一起我应该感到荣幸,但是我怀疑的是李琪怎么和这些人认识的呢?
三
介绍完毕,李琪说:“我们走吧。”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相信李琪会安排。
我以为他们是开着车过来的,都是老板了怎么会没有车呢,没想到的是我们得走着回去。
贾瑞华说:“住的地方不远,所以就没有开车,而且现在油价这么高,咱们做生意的一定要精打细算。”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笑了笑说:“没关系。”
边走我边看着街边的景色,东张西望,我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对什么事都感兴趣。走动一家兰州拉面馆前,贾瑞华说:“若亚坐这么长时间的车还没有吃饭吧?这么晚了我们就在这简单的吃点吧,改天有时间再为你好好的接风,行吗?”我好意思说不行吗?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在这里吃了一顿饭,一人一碗兰州拉面,那顿吃的很香,因为是我在静海吃的最好的一顿饭,虽然当时没有感觉到,但是事后想起我在他们那吃的饭,就让我胃痉挛,一直到现在都这样。
吃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一直在和我说话,问我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没有,还有他们的事情,反正就是不让我闲着,但是大部分都是他们在说和问,而且都是有关如何经营店铺的事情。
吃完饭,李琪说:“我们回家。”他们把住的地方称作‘家’,用李琪的解释就是,到这里后,我们就是一家子人了,把住的地方叫作‘家’这样才显得我们之间的亲切。
我似懂非懂的应了声,恍惚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热情了。
在回家的路上李琪说:“因为我们现在在培训,所以呢寝室里面的人比较多一点,你就将就点住一住。”
我当时就有点纳闷,问:“怎么培训都要住在寝室呢?人很多?”
“因为便于管理,所以领导就这么安排的,谁不想发财,但是不是谁想进来听课就能听的,都是朋友或亲戚介绍才能进来,所以你要好好表现,别给你朋友丢人。”荆智尚说,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般,年龄不大,说的一套套的。只是又出来个‘领导’,让我迷糊了,但是我没问,怕给李琪丢人。我想宿舍里人多就多吧,反正我也不是个侨情的人,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窝棚都睡过,还怕睡大通铺。
抬头一看,发现我们已经到了一处破旧的两层民房前,外墙有些地方的砖都已经脱落了,大铁门锈迹斑斑,附近的房子也都很破,这里地处郊区,路边的垃圾桶臭气熏天,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清理垃圾了,污水流的地面上到处淌,我就纳闷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就是在这里住吗?
大门反锁着,贾瑞华走到大门前敲了三下,过了五秒钟,里面回响了一下,贾瑞华又敲了三下,门才吱呀的打开,好像要散架似的。
我当时没有注意到他们为什么要敲那几下们,后来才知道,那是暗语,防止治安联防队查房的,我真的感叹佩服他们的做事谨慎行为,把当年革命前辈奋斗在敌占区的本领都学会了。这处房子从外面上看不出与别处有什么不同,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门里伸出一个脑袋,看到我立刻精神抖擞、热情亢奋说:“回来了,帅哥,你好啊,我叫高齐。”
“你咋知道我叫帅哥呢,别人都这么叫我的。”我以为自己说的话很幽默,但是却看到他们愣怔的表情,他们这么热情,我以为很懂幽默呢,但是让我吃惊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