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不能被遗忘的报纸

1

24年前的一个清晨，在胶州半岛的小镇上，一位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满脸阴沉，怀里搂着他一岁多的儿子，正在站台等车，身旁还摊着一堆行李。就在这时，一辆满载石灰膏的大卡车风尘仆仆地从这对父子的前面驶过，又箭一般地横过了人行道，车后舱的石灰粉被风吹洒得满街都是。卡车没走多远，只听“碰”的一声巨响——一团熊熊大火在不远处顿时燃了起来，一股浓烟像一朵蘑菇一个劲儿地向上升。原来，那辆为赶路而熬了几天夜的卡车与一辆在马路侧面的商厦门口，正往后倒车的红色小轿车相撞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周边的人们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大家的脸上神情惶恐，对眼前的这场惨祸只能束手无策。这时，令大家更为吃惊的是，小轿车里竟传出了一阵婴孩大声的啼哭声。原来，在这辆正被大火包围、吞噬着的小轿车里还在挣扎着一个幼小而孱弱的生命。这会儿人们更加着急了，但就是没辙儿，“远水救不了近火”，等火警赶到了，后果也可想而知。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奇迹发生了，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将自己一岁大的孩子放在了行李旁；飞速地奔到了火团前面；又毫不犹豫地穿过浓烟；冲进那一团被汽油燃着的大火，接着便狠劲地砸开了小轿车的窗子……

他喘着气，吃力着用一只手托着啼哭的婴儿，用另一只血手捂着眼睛，屹立在暗红的火光中……

周围的人也因此而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不绝于耳的掌声……

是个女婴，有三四个月那么大。婴孩毫发未损、安然无恙，可那个男子已疲惫不堪，满身被火熏得黑黄黑黄的，赤膊和额头上还在一个劲儿地滴着血。这时救护车、消防车都赶到了，现场立即被封锁，那个男子也很快被送进了医院……关于这场车祸以及这幕震撼人心的英雄事迹立刻被当地的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大大小小的关于褒扬“??男子英勇救啼婴”的报纸一时间也铺天盖地。事发那天的目击者，似乎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身材魁梧、奋不顾身的男子，大家在哀叹那场熊熊大火所造成的惨剧之余，对那位英勇男子的行为也无不啧啧赞叹。

2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他干裂着青紫色的嘴，吃力地喊着。周围的人们都很惊讶，“哪来的孩子，哪里来的孩子啊，哦，孩子很好，很好啊，你放心…”，——“不，俺的儿子，俺的儿子不见了，”男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护士和医师急忙赶到病房，安慰男子不要着急，需要镇静，因为现在还处在危险期。男子完全没有理会护士们的劝告，变得更加发狂了，“俺要俺的孩子，孩子，儿啊，你在哪里啊？”……几番折腾后，人们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原来那个男子为了救别人的孩子而把自己的儿子给弄丢了。二话没说，周围的人们立即分头行动了起来，有个女子希望男子能够提供详细的家庭住址，可话音刚落，只见那男子呜咽了一阵，他泯着干裂的嘴唇，凸起的喉咙一上一下在脖颈中游动着，似乎有话讲又难以启齿，“我-我—呜—?”那男子挣红了脸，紧眯着双眼，颤抖着凄惨的声音“俺老婆死了，俺是光棍一个，俺没老婆了，俺家没了……”，一滴滴眼泪如一条珍珠项链被挣断了珠子一样，噼啪噼啪地洒落了下来。“你放心，有这么多人在，孩子一定能找到的，”一个带着红色八角帽的中年男子安慰道。“是啊，我们都会尽力帮你找孩子的”，周围的人们连忙应和到。

两天过去了，孩子依旧没有音讯。人们最后找来了那男子唯一的亲戚——他的姐姐。男子两手紧紧捂着姐姐的手，喘着气，吃力地说道：“姐，俺本来是要把孩子先托给你，再去省城找活做的，现在孩子不见了，你要答应俺找到孩子，把他抚养成人，你要答应俺啊”，话说到这里，那男子变得更加激动了。

“你说的这叫啥丧气话，你的孩子你自己养，你先好好养病，姐答应你一定找到孩子”，姐姐眼里擎着满满的一汪泪水，又接道“咱爹娘还指望我们兄妹俩年年一起去上坟呢……”。

只听“啪嗒”一下，男人的手没劲了。

一片枯叶竟奇迹般地从窗外飘了进来，轻轻地落在了男人身上的那条白色的、药味浓重的被子上……”

接着，病房里传来了一阵中年妇女声嘶力竭的嚎啕声……。

3

王斌和潘谟相爱了。斌高大帅气，谟灵巧聪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很艳羡他们之间的爱情。可员工们嫉妒的不仅仅是他们般配的相貌，更让人眼红的是，斌很有才华，而且他的专业技能很强，是IT领域内的精英；谟很聪明，整个公司的业务主管，又是公司老总的掌上明珠。最近，这对幸福得快要沉醉了的情人儿要开始准备他们的婚礼了，房子不用买，因为潘谟家的别墅不想让谟的父亲老潘一个人守在家里。女儿和女婿都表示愿意和父亲一起生活，好好伺候父亲。但房子还是需要精心的布置一下。谟很捣蛋，非要缠着斌和她一起收拾房子。这天谟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一个褐色的小木匣，里面装的是她从小收藏的秘密。“呶，这是我妈妈和我唯一的一张照片”，谟拿着照片递给了斌。王斌低着头说道“你妈妈和你长得真像”。“哎，只可惜妈妈…”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呜咽了起来。“不要伤心，过去都已经过去了”，斌边说边用手抚摸着谟的头发，谟静静地搭在斌的肩膀上，手里还翻弄着那个木匣子。“你看，这是救了我的命的那位叔叔”，谟又从小匣子里掏出一张被仔细折叠过的，已发黄了的报纸。斌看着报纸上的那位男子的头像，没有做声，屏着气，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住了一样。“你怎么了，斌？”谟好奇地问到。斌没有回答，接着谟又低声解释道“就是这位叔叔救了我，好像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人世了……”。“——啊，爹啊，啊，爹啊”，斌发狂地喊了起来。谟很害怕，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是我爹啊，我在我姑姑家的相框里见过的，姑姑指给我认的，这是我的亲爹爹啊……”

斌和谟缓缓地流着泪，紧紧地抱着对方。窗外一切是那样的静，那样的轻。一阵熏风吹过，一片柔嫩的绿叶竟奇迹般地、悠悠地躺进了小木匣子里……

2011-5-31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