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刚去世的姨妈

导读我好悔！为什么我在妈妈告诉我姨妈姨夫在吵架时，没有追问原因，只当是夫妻间的磨擦，没有想办法帮助她；为什么我在武汉这么多年，不把姨妈接到我家。

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第一中学赵素娟

姨妈死了，是在我们一家人正在享受天伦之乐时死的。

姨妈死了，是喝农药死的，是像无数农村妇女一样，不堪忍受丈夫的侮辱和村人的唾弃，自杀的。

姨妈死了，是喝了一口农药，想起未成年的儿女，又放下了，可是送到医院又被一个庸医治死的。

我在姨妈的灵前，长跪不起。姨妈的点点滴滴象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定格。

读高中的时候，对姨妈，其实我并没有留下好印象，尽管我因为她家离学校近，在她家住了两年。原因是在我读高二时，她竟然生了第三个孩子，害得我不得不每天忍受那个孩子的哭闹，以致到了高三，我坚决搬到另外一个远房亲家去住了。可现在想来，姨妈对我是有独特的感情的，不然她不会半夜抱着哭闹的孩子到厨房去哄，不管是严寒还是酷暑；不然，她不会每天第一个起来，捡出鸡窝里刚下的蛋，给我做早餐；不然她不会在我搬到另一个亲戚家后经常将新收的大米和新鲜的蔬菜无偿送给他们；不然，她不会偷偷到学校打听我的考试成绩，然后不辞辛苦地去向妈妈汇报；不然她不会在我生病时，坚持把我接到她家，而把自己不满一岁的孩子送到外婆家；不然，她不会在我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专门杀了下蛋的母鸡提到我们家……我本该报答她的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最后一次见姨妈是在一年前，那时我的孩子只有三个月，刚开始认人，除了我，谁也不让抱，累得我腰酸背疼。姨妈来了，她不由分说抱起我的孩子就走，嘴里念叨着：“我就不信，这么小的孩子就认人。”半个小时后，姨妈回来了，抱着熟睡的儿子，一脸得意：“怎么样，哄好了吧!”于是，姨妈代替要上班的妈妈担负起照顾我们母子的责任。白天，她洗衣，做饭，抱孩子，用她根本不成调的歌哄儿子睡觉，一刻也不闲着，我倒成了可有可无的人；晚上，姨妈不知从哪借来了一个农村用的摇床，为了让我睡好觉，整夜整夜地摇，以至有天夜里，我将儿子抱到床上睡了，半夜仍然听见摇床摇动的声音，才知道她在梦里也记挂着我的儿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啊，我还想着等孩子长大了告诉他，可是，仍旧年幼的孩子，怎记得给予他无私的爱的那个姨奶奶？而我本该报答她的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妈妈的哭声把我从愧疚中唤醒，从她断断续续地诉说中，我才知道，我有一个多么可亲、可敬又可悲的姨妈。

我知道了，姨妈其实并不愿生第三个孩子，可是姨夫坚决要生，孩子长大后却因长得不像姨夫，加上农村长嘴妇的挑唆，姨夫竟然逼死了姨妈；我知道了，姨夫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却没有收入，姨妈一个人种了八亩田，养活了整个家；我知道了姨妈为了保全这个家，忍受姨夫的责骂长达五年，却从不对人诉说；我知道了姨妈为了未成年的孩子，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不忍离开她的家……

我好悔！为什么我在妈妈告诉我姨妈姨夫在吵架时，没有追问原因，只当是夫妻间的磨擦，没有想办法帮助她；为什么我在武汉这么多年，不把姨妈接到我家，享受一下她没有享受过的城市生活，开解开解她；为什么我在听说姨妈喝了农药在医院抢救，已经活过来了时，没有及时赶回家，让她到武汉来治疗，摆脱那个庸医的魔爪；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到给她买一件衣服，只能看着她穿着我妈妈的旧衣服入殓；为什么我还没有教会我的孩子喊姨奶奶，让不懂事的他，在死去的姨妈面前玩耍；为什么我看到姨夫那可恶的嘴脸，想到可怜的姨妈，却没能狠狠责怪他……

姨妈，您愿意原谅我吗？在那个没有冤屈，没有苦难的天堂里，您一定很幸福吧！您放心，您的儿女我一定像对待亲弟弟亲妹妹一样去照顾，我的孩子，我一定每年都会带着他去看您，我一定告诉他，他曾经有一位多么好，多么好的姨奶奶！

写于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