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导读我曾经有过几个钓友的,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不少钓鱼的技巧和知识,我一直很感谢他们。我们所用的钓饵,除了天然的水蚕、蚯蚓之外,我们还有自己用羊油。
我最初的参与钓鱼活动,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得差不多可以算作传说了。
那时候,南坪水运局的工人们每年夏季都要“赶漂”,一到赶漂的时候,他们在我们村子里的驻扎时间会长达两个月之久。那时候,除了从电影上看到的战斗英雄之外,令我最敬佩的人莫过于那些赶漂的工人了,他们每人拿着一根三米多长的“鸭嘴杠子”,穿着水裤,坐上乌黑发亮的橡皮舟,沿着白水江赶漂。那时候,南坪林业局的伐木工人们将原始森林中的松树砍倒后,全部推入白水江,让这些木头自由漂流而入白龙江,再入嘉陵江,最后被装上火车运往全国各地。放漂的过程中,大量木材搁浅在河滩上,水运局赶漂工人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搁浅在沿河两岸的木头一根根推入河中,让它们继续漂流,所以,他们走过的是一段和木头的漂流差不多相等的路程。那些工人好像特别喜欢吃鱼,好像都掌握了高超的猎鱼技术,他们自然也就有五花八门的猎鱼工具,有粘网,有撒网,也有钓竿,最简单的,也是一小盘钓线上绑着一枚小小的鱼钩。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参与钓鱼活动,就是受了他们熏染的结果。
线轮,墨竹钓竿,尼龙鱼线,我们几乎是想也不敢想的,至于搭在左臂和左肩上使劲甩出去变成圆形罩子落入水中来捕鱼的撒网,更是我们那时不可企及的梦想,再说,即便得到那么一张撒网,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那时,我们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只用一段木棍缠着一截儿一两丈长的鱼线,线的一端绑着一枚鱼钩的最简陋的钓具上。然而,即便是如此简单的钓具,那时候我们也是难以置办齐全的——无钱购买,有钱也无处去购买——我们只好寄希望于那些爱吃鱼也爱钓鱼的工人们了,条件是拿鸡蛋去跟他们交换,一个鸡蛋换两枚鱼钩,五个鸡蛋换一小盘足可以甩到白水江中心的鱼线。一小盘鱼线无疑是无上的奢侈品,而鸡蛋也是更加的稀缺。强烈的好奇心总会激发无穷的创造力。生产队里有大量的架子车,也就有大量废旧的橡胶轮胎,轮胎里面密密地缠绕着一种虽然粗糙但很结实的线,据说也叫做尼龙线,一经发现,一经到手,我们如获至宝,虽然这样的线远远比不上真正的鱼线的光滑,晶莹且柔韧,但在那时,的确已经是很不错的代用品了。
我所说的白水江,是从九寨沟流出来的一条江,我所提到的南坪,就是现在的九寨县。后来我也才知道,那些工人们并非特别爱吃鱼,是定量供给的食物根本不够吃,特别是营养根本不足,他们才钓鱼来补充的,才用鱼线、鱼钩跟我们换鸡蛋的。
那时,白水江里的鱼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都是令人称奇的。夏秋时候的中午,我们从学校里直接跑到河边压上“暗线”,下午放学后再去收线,或多或少总有收获。钓到了鱼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和乐趣,有自己的钓具并且在夏日的每天都能压线钓鱼才是最难以言表的自豪。因为我们大都是成群结队地去河边压暗线的,所以,用石头压在水边的鱼线的“暗”事实上也是不存在的,但我们一直很高兴很自豪地称这种钓鱼方法为“压暗线”!以示和水运局工人们十分张扬的钓竿和极其炫耀的撒网的完全不同。
这种乐趣陪伴了我许多年。
上高中上师范期间,我才渐渐疏离了这种无以伦比的少年时代的乐趣。后来参加工作了,很想重操此业以自娱,却觉得“压暗线”的做法太幼稚太有失身份了,以为应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像模像样的钓竿了。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制作出一支像样的钓竿,以为可以大享钓趣了,但后来出现的事实却远非我所想象。
首先,我已经有了工作的牵挂和生活的重负。每至夏秋,河边柳下悠然垂钓的乐趣不知不觉地走进设想中了,即使偶然或者终于抽出半天的时间,找一个理想的所在,抛钩坐钓,却总要不时地拽拽鱼线,甚至掣起钓竿查看结果,而结果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没有结果,便认为选择的地点不对,又屡屡移位,这样顺着河边趔趔趄趄地跑了两三公里,最后还是捏着光溜溜的鱼竿灰溜溜地回家。
我很清楚我钓不上鱼的原因:我太性急了,也太心急了。钓鱼是智者的游戏,是冥想者的掩人耳目的衣钵,是高超的钓术、沉稳的心智和难以捉摸的运气的较量。我已经在工作和生活的双重推碾下智乱心迷惶惑不安了,怎能够抛却万念而静心为钓呢?
其次,这条河流上,已经矗立起好几座水电站的大坝了,生活在白水江中的大量的鱼的种群需要一年一度的迁徙回游,这些大坝早已阻断了它们迁徙的路线,几乎斩断了它们存活的根基。再说,如今的人们太喜欢食用野生鱼了,野生鱼类的价钱上涨得也真是太快了,利欲熏心,便不惜采用毒杀、炮炸、电击的残忍手段,差不多要把幸存者们赶尽杀绝。另外,城乡建设事业的日益兴旺,需要大量的河沙,大大小小的沙船已经遍及江水两岸,可怜的鱼儿们终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最后的家园,它们的那些侥幸逃脱厄运的同胞们,还能够撑持多久呢?
我多年不钓鱼,除了以上的原因,尚有让我难以启齿的其他方面的恶感的记忆。
我曾经有过几个钓友的,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不少钓鱼的技巧和知识,我一直很感谢他们。我们所用的钓饵,除了天然的水蚕、蚯蚓之外,我们还有自己用羊油、面粉制作的钓饵,我们的这些做法都是不辜负于“钓胜于渔”的宗旨、美名和雅趣的。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对钓鱼和钓友们的行为油然而生出一些恶感:为了增加钓鱼的收成,他们居然到粪坑里去捉粪蛆来充当钓饵了,我精神上的憎恶和生理上的恶心简直达到了不能言说的地步!我不得不跟他们割席了。我以为,如果一个人的行为一直很雅,不消说是令人称道的,如果一个人的行为一旦不幸由雅而入俗,别人也是可以考理解和接受的,但若一个人的情趣和行为由雅而直接堕落成恶,他所做的事情大抵已经失去原有的价值和意义了。然而,我却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行为由雅而俗,由俗而恶,我更不能去改变或扭转别人的爱好情趣,我只能管好自己。我没有钓友了,也永远的告别了钓鱼。
不过,我至今还在玩味“钓胜于渔”这句话的含义,这句话里包含着人生和生活的真知灼见,也有哲学层面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基本原理,关于这一点,很有必要令文深论,此不赘。每年夏秋的时候,我依然玩味“钓胜于渔”,我也会在想象之中让自己回到真正的钓鱼的乐趣中去。
2011-6-15作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