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父亲节
导读在我心里,父亲还在,父亲节却不在,总觉得,我的父亲与父亲节格格不入:节日象征着快乐,可父亲却苦了一辈子,似乎与快乐无关。一个节日太渺小,父亲的伟大,它怎能彰显?其实,每天都该属于父亲,没有哪一天是特殊的父亲节。
父亲,命苦的父亲,两岁便丧母,那时,他刚会走路。
到了童年时,他上了学堂。然而,却总是背着逃课的罪行,每天早早便回家了,没有事干,他便解开绳索,牵着水牛去了草地。
后来,父亲的早归惊动了爷爷,他去了学堂,咨询了父亲的先生。最后,爷爷是笑着从学堂里出来的,伴随着先生不停地向他伸大拇指。
其实,父亲哪有逃课啊,都怪他太聪明。先生每天早上有个规定:早上只背书,谁先背完,谁就先走。就这样,父亲每天早上便早早地回去放牛了。
到了青少年时,爷爷用尽家产让父亲上了初中。那时,学校有个黑板,专门用来展示优秀作文的,作者的行列,总是缺不了父亲的名字。
后来,家里经济实在撑不住了。父亲很懂事,便渐渐没了读书的念头。最后一次语文考试,他完全心不在焉,就连平时最擅长的作文都不愿写了,竟去抄袭完全不懂语法的伙伴。
回到家里,父亲遭到了爷爷的一顿毒打。爷爷的眼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豪,却横了几行老泪。那次以后,父亲便再也没有去学校,永远地呆在了看不见未来的农村。
扛着书桌的父亲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于朦胧的雾气中,一代文学天才便从此陨落了。
到了壮年时,父亲差点失去了他那最小的孩子,也是他最爱的孩子。
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我正读小学三年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那天中午,吃了午餐,我便径直去了学校,到教室,刚坐下,眼前便一片昏暗,我“死”过去了。
伙伴把我送回了家,看着翻着白眼的儿子,母亲手足无措,只把我放在床上,然后,自己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显然,她已失去理智。
当时,为了养家糊口,父亲还在外地做小工,不知是谁充当了“电话”,把这噩耗传给了他。父亲翻上了自行车,车轮便飞速地转了起来。半路上,他扔飞了车,徒步跑向了一群抬着孩子的妇女,他一眼便认定那是他的孩子,接着,钢铁般的男子汉便哭得像个小孩。
昏睡了十个多小时,所有人都认为我的苏醒无望了,可父亲,这个固执的男人,却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睛不眨半下,生怕错过了儿子任何的动静。他始终坚信,儿子的灵魂还在,他还没有走。午夜时分,我睁开了双眼,父亲顿时眉开眼笑,急着问我想吃什么,似乎那夜是我最后的时光,催我把想吃的东西都尝一遍。我咕嘟了几句,父亲便立刻转身去了。已是深夜,窗外早已灯火绝。很久之后,我看到了一张疲惫不堪却依旧微笑着的脸,他手里空空的,可他并不沮丧,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高兴地说,“孩子,来日方长,想吃什么,有的是机会”。
到了中年,我心中刚强的父亲再也没有了踪迹,他一次一次地呜咽——我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段时光,一向硬朗的他,却脆弱得如风中柳絮。有一次,他与姑姑谈起了重病时的母亲,突然扑通一声,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看到了父亲,他的脸竟瘪成了一团纸——被泪水打湿了的黄纸,看着如此悲痛的父亲,我跑开了,鼻子酸酸的,躲开父亲,我的双眼一下子决堤了。
虽是中年,可自从母亲辞世后,父亲便提前进入了老年,头发迅速花白,身板也弯曲了。
去年春节,父亲总是胃痛,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像自卫的刺猬,不想被任何人接近。嫂子叫我和父亲一起去医院看看,父亲坚决不肯。他说想上厕所,嫂子叫我跟上去,她怕父亲会痛得昏过去,我一心看电视去了,便没有理睬。父亲去了很久没有回来,我慌了,我怕他真的昏倒了。追随他的足迹,我没有找到他,他经常去的地方也没有了他的身影。无奈之余,我只得垂头坐在房里,双手直抓头皮。无意间抬头,一个黑色的身影,蜷缩在墙角,勾着头,是父亲,穿着黑色棉袄的他,显得更加苍老了,他手里提了一个白色塑料袋,定睛一看,袋里全是治胃病的药啊,他竟独自一人忍着痛苦荡到医院去了。当时的他,显得缩手缩脚,似乎自己不属于这个家,而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佣人。这个屋檐昔日的主人,如今,已渐渐蜕化为墙角里的配角,我这才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后来,我与姐姐在电话里谈起这件事,竟禁不住落下愧疚的泪水。
在“祝父亲快乐”已经泛滥的节日里,我没有拨通家里的电话,对父亲的爱,我说不出,就像父亲对我的爱一样。
在我心里,父亲还在,父亲节却不在,总觉得,我的父亲与父亲节格格不入:节日象征着快乐,可父亲却苦了一辈子,似乎与快乐无关。一个节日太渺小,父亲的伟大,它怎能彰显?其实,每天都该属于父亲,没有哪一天是特殊的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