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刻
[导读]叶圣陶先生说:“课文无非是个例子罢了。”我不知道老胡有没有看到过,但我肯定老胡知道这个道理。“九日山无非是个例子罢了。”
2010年6月14日上午10点多,我们一行三十多人,参观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九日山。九日山在泉州市区西郊南安境内丰州镇西面,距泉州市区约七公里,为我国著名海外交通史迹,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九日山范围不大,景点不算多。本想用二三十分钟游览一下便去吃午饭,这个时间段处上午第四节课时间,各种效果都很差,处于“物质”需求远远大于“精神”需求时段,处于“回家”的“亢奋”期。不然,为什么大家不爱上第四节呢?
九日山林木滋蔚,山岩生色,风景迷人,在一片桂圆树荫下,一位身体硬朗、精神矍铄的老人。跟千百个导游一样,拿起话筒开始介绍:“欢迎各位参观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九日山。……现在正在‘申遗’……我姓胡,古月胡……”
而后“总说”,让我们有一个总体印象。
古人云:“(九日山)山中无石不刻字。”石刻的内容用文言文写,有许多典故,我们这些省级语文学科带头人理解起来尚且有一定难度,更不用说一般的游人,因此,解说就显得特别重要。老胡说,他接待的游人档次比较高,有许多高层次的领导、专家,甚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学者。这我完全相信,一般游人是不会花钱来碰这艰涩难懂的“壁”,尽管只要十块钱。
老胡其实不是导游,他没有导游证,但他是导游的老师,经常有人请他去给导游讲课,看来他是导游界的专家。我们自然不在乎他有没有导游证了,就像给我们这些老师上课的许多专家一样,谁会认为你没有“教师资格证”而“上岗”呢?反之,老胡亲自出马,说明我们档次高。联合国的专家学者待遇不过如此,说得我们美滋滋的。当年,为了接待高层次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学者,政府出面把时任企业老总的小胡从经济特区厦门请回来,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从“小胡”变成“老胡”。
老胡对九日山,乃至泉州、闽南文化烂熟于胸,极具渊博,信手拈来,旁征博引。对于一些典故、观点,反复强调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根有据,尽管在我们这些语文带头人面前也说“论点要由论据来支持”,但我们丝毫不觉得他“班门弄斧”。他说“南海一号”沉船很可能是泉州的,理由一是当时泉州有造船厂;二是这些陶瓷是德化瓷厂生产的;三是德化瓷器要出口,必经泉州港。五代以来泉州地区(德化属泉州地区)生产的陶瓷成为行销海外诸国的大宗商品。《清源留氏族谱》载:“陶瓷铜铁泛于番国,取金贝而还,民甚称便。”老胡观点是否属实,有待考证,但他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老胡极具风趣,也很会“调情”,不时把“国家课程校本化”——普通话里穿插写闽南话。如“清明不回无祖,过年不回无妻”,用闽南话一“翻译”,意味深长、韵律优美。老胡还说许多普通话是从闽南话来的,如“怎么样”、“和谐”等。他还有独创的“理论”:知道的就是科学,不知道的就是迷信。
老胡很会揣摩游人的心理。烈日炎炎、大汗淋漓,他担心我们不耐烦,就“宣传”流汗能促进新陈代谢的科学道理。见时间过了十一点半,担心我们“半途而废”,就“教育”:文化人精神食粮比物质更重要。
老胡是个很好的“语文”老师,讲解神采飞扬、声情并茂,还会制造“悬念”:“无限风光在险峰”,后面还有我亲自涂抹的石刻,是极好的拍摄外景!让我们欲罢不能。果然,峰回路转,豁然开朗,醒目的“九日山”映入眼帘。老胡还不忘炫耀一下自己,指着“九日山”鲜红的石刻得意地说:一般人没办法涂出这种效果。是啊!九日山是老胡生命中的一部分,九日山的一草一木,每一方石刻,石刻的每一个字,都和老胡紧紧地连在一起,石刻上一个个红色的字仿佛就是老胡一滴滴热情的心血!我们以为老胡是书法家或是懂书法的人,没想到他是个懂器乐的艺人,难怪他在诵读碑文的时候,有铿锵的乐感。
对于为何叫“九日山”,也是时时“吊着我们的胃口”,到最后才“点题”:“因晋代南迁者,每年农历九月初九在此登山高瞻远望。”看来九日山还是思乡之山。
叶圣陶先生说:“课文无非是个例子罢了。”我不知道老胡有没有看到过,但我肯定老胡知道这个道理。“九日山无非是个例子罢了。”九日山无非是全国首批24个历史文化名城泉州的一个例子罢了。从九日山到泉州乃至闽南的深厚历史底蕴,“爱拼才会赢”的优良传统,在老胡的讲解中得到“深挖”、“拓展”,功夫丝毫不逊于语文老师课堂的“拓展”、“迁移”。
当然,经过我们这些“专家”的评议,老胡这堂课也不是无懈可击,比如把我们称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把我们来的时候,桂圆树不是生产期,讲成“生不逢时”。一个多小时的“大课”,又完全“脱稿”,这一两个小错误,应该不算什么,我们也完全理解。我们老师对着“教案”上课不也经常有小错误吗?相比于老胡“整堂课”几乎完美表现,这属于微不足道的“语速偏快”、“板书行距不够大”的“隔靴搔痒”意见。况且老胡不是名人,不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如果老胡果真“升格”为名人,这个错误也会变成“神来之笔”:“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是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是反语,“不善”就是“善”,“善”就是“不善”;“生不逢时”,不是我们“生不逢时”,而是桂圆“生不逢时”。这是“错”得好!“错”得妙!我们在解读古人的文章时,不是经常把“错别字解释为通假字”,把病句理解为“作者有意”,说什么“独具匠心”、“神来之笔”吗?
我们的到来,老胡好像在沙漠里见到绿洲,滔滔不绝,尽情“灌输”,生怕我们不理解。他常抱怨游人“不识货”,还抱怨有关部门“厚彼薄此”,不重视九日山的开发,以致经常门可罗雀。他时常回忆二十多年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来九日山考察的光辉历史。
一个多钟头下来,我们觉得老胡就是九日山的一个元素,他古铜色脸上深深的皱纹仿佛是一道道凹陷的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