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淡

导读就是这样的日久生情，我和水姜花之间有了沉静的默契和牵念。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小小的心盛满忧伤，我就会到溪边去，让水姜花来滋润、丰沛着我的心灵之泉。

我怀抱着一大把水姜花招摇过市的时候，人们纷纷回头看我，有的还露出会心的微笑。我也笑着，有几分得意几分欢喜。这是我从乡下老家的溪边采来的。

老家门前曾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虽说现在变成了杂草丛生的水渠，但不变的是两岸依然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水姜。从夏日南风起，这一溪水姜就渐次开放，从水源一路迤逦地开到下游，从春末一直漫漫地开到入秋。每次回去，行过溪畔，望向那一溪雪一样洁白，雾一样迷蒙的姜花，捕捉那丝丝缕缕的清香，心都会伴随着童年孤单又丰富、伤感又快乐的回忆柔软起来。

小时候，我们也叫水姜花为蝴蝶花。雪白的花儿真的像极了轻盈飞舞的蝴蝶，那花瓣也简直薄软如蝉翼、柔滑似丝绸。她有个坚硬挺实的花萼，就像陀螺一般，花苞就密布在这花萼上，层层叠叠，绽放时，高低错落，繁花满溢。那狭长碧绿的叶子却是挺拔坚韧的，在茂盛的叶片围护之下，朵朵姜花更显得细致温柔，洁白如羽。

我们上学的路上，就有很大一丛水姜花。在无数个清晨，我们出门时还睡眼惺忪，可只要走到那一丛水姜花边，睡意就会自然消失。看着花儿带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中向我们昂然地微笑，浑身的精神就会立刻爽朗起来；闻着弥漫在四周空气中幽远而神秘的香味，更是令人低回流连，不舍得离开。常常，我们会顺带折下一支插在教室的窗台上，让琅琅的读书声伴着阵阵馥郁的清香；放学时，我们也会折下一支带回家，让这份香气缭绕整个房间，陪伴着我们在灯下做完作业，再陪伴我们进入安宁美好的梦乡。

农村的孩子在课余时间都要帮助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小时候最常做的就是给兔子拔草。我喜欢到溪边去拔草。在密布丛生的水姜花丛旁边，我蹲下来，一边仔细凝视着那细致柔嫩的花朵，一边贪婪地嗅着朵朵姜花散发出的醉人芬芳，悄悄地向她诉说一些似有若无的心事。有时，就在溪畔上坐下来，把双脚放进沁凉干净的溪水中，让潺?的流水轻轻洗濯着，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份浓郁而不刚烈的香气在身上的浸润，从发梢到手指，从鼻腔到胸膛……

就是这样的日久生情，我和水姜花之间有了沉静的默契和牵念。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小小的心盛满忧伤，我就会到溪边去，让水姜花来滋润、丰沛着我的心灵之泉。

后来，渐渐不再和水姜花日日相晤了。但是，只要回老家，我的目光都会留意追寻那一溪水姜花。多年以来，溪流不再清澈与宽阔，但她们依然开得那么恣肆那么浪漫，似乎岁月的一切沧桑变幻都与她们无关。

水姜花的确与沧桑无关。她们临水而生，并不需要人们的点滴照顾，她生命力极强，往往一株就能衍生一大片，而且一旦季节来到，她就会兀自开花，兀自精彩。在与之朝夕相处中，乡民们对这种俯拾即是的花朵极为淡漠。那天，我拨开与人等高的杂草丛去采摘的时候，在旁边劳作的乡亲还善意地嗤笑起我。

我把采回的水姜花插进一个很大的花瓶中，注上清水，摆放在书房。从外面回来，一打开门，满室的花香就迎面扑来。我长久地站在她们面前，与她们悄然对视，心里一直在想，在纷扰的尘世中，面对不可捉摸的命运，我应该如何学习水姜花，忘情人间，永葆一脉素淡的馨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