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位有知识的农民
父亲与生活
我不曾一次的想起他,在心里,在梦里
我也曾很多次忘记他,在清晨,在黄昏
那些被刻度在脸上的皱纹,岁月的痕迹
如一团燃烧的火,一直在蔓延,直至现在
四十五年的春夏秋冬,一个男人的艰辛历程
从儿时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四部曲目
他走的坎坎坷坷,像一条蜿蜒的小河,一路叮咚
小时候爷爷就对我说:好好念书,像你爸一样做个文化人
小时候经常听人叫他秀才,老远就喊,嗓门洪亮
而他总是微笑,放下手中的活计,招呼客人喝茶
只是眉间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柔光,那样温和
我想那些日子,他是愉快的,疲劳暂且被放在一边
他善于言谈,在酒桌上,在红白喜事上
他也爱沉默,在家里,在子女面前
很久以来我都在想一个问题:
读过书的人是否大都内心孤单
这个想法源于他,因为我时常看到他的孤独
比如干完农活,坐在田里,无声望着远方的时候
比如我和弟弟每次离家,他站在院子门口的时候
比如那次母亲生病住院,他坐在病床前的时候
比如爷爷走后当年除夕夜,他在饭桌前的眼泪
比如,太多了,我的记忆早已容纳不下
他读过书,据说当时成绩很好
听周围的人说如果不是因为性格固执,为人太直
他会是一名出色干部或者其他
可这些他都没有,他只是一个有点文化的农民
一个很少出远门,很少去大城市,几乎不逛大商场的农民
他的主要世界,是十几亩田地,三个孩子和我们的母亲
他把苦闷压在心底,把希望种在田里
把汗水与少有的泪水混在泥土里并长出了庄稼
记忆里永远有一个身影,过着寂寞的生活
那便是他,只是他的寂寞与大山无关
与土地无关,与庄稼无关
从山的这一头到山的那一头,日复一日
每天他都迎着黎明,背着暮色
重复着几代人重复的生活,种地,养家
他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了土地、子女和大山
他的身体里布满了疼痛
父亲与烤烟
城里的热闹,没有我,我只记得山里的鸟鸣
以及父亲收割的麦子,种下的玉米,栽植的烤烟
记得从我上四年级开始,家里除了种麦子,玉米
还种植了烤烟,听父亲说它的叶子可以卖钱
从那个时刻起,我们家就成了烟农,直到现在
这十几年来,我、弟弟、妹妹是他的希望
烤烟是他的命脉,因为烟叶可以换来我们的学费
家里的开支,亲朋好友婚丧嫁娶的送礼钱
这么多年,烤烟让我完成了学业,却苍老了父亲
城里没有烤烟,没有柴禾燃烧起来呛人的烟雾
没在烈日下顶着草帽掰烟芽,双手油腻的人
没有24小时守着火炉,不断添柴,看温度计的坚守
城里到处是诱惑,到处是假象,城里没有我熟悉的样子
我所熟悉的容颜在山里,在父亲身上
是那发红,发黑,有几条岁月痕迹的脸庞
是那被背篓和负担压的微微弯曲的肩膀
是那长满老茧,皮肤粗糙的大手
是收烟叶时的麻利,送烟进炉时的迅速
是说那一句;这炉烟考的不错时绽放的喜悦
是在看到一杆杆褐色,黑色烟叶时黯然的眼神
记忆里,每当暑假到了也就是开始烤烟的时候
从六月到十月,整整四个月,父亲都近距离与烟接触
掰烟芽,打烟叶,把烟叶放进炉子烘烤
六七天的时间,一拨出炉了,然后开始挑选
从长到短,从颜色区分,一把把绑起来,捆成一大捆
然后装进塑料袋里,每装一次,父亲就会微笑一次
那笑容如盛开在秋日里的向日葵,灿烂无比
夏日的火炉灼热,烤烟棚里的父亲,肩上始终搭着一块毛巾
只要我眼睛所看到的时刻,就从未干过,用手一拧,满是水
那不是水,是汗水,是父亲的汗水
城里的我如同山里的父亲一样孤独
只是我们一直在坚守,不曾间断
父亲坚守烤烟,坚守对我们的希望,坚守对家人的爱
我坚守理想,坚守对信仰,坚守对父亲的理解
烤烟的季节又快到了,父亲又将重复着重复了很久的活
在山道上,在田野里,在火炉旁,在离土地最近的地方
写在2011年6月19日,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