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双脚

导读麦子收好了，就该碾场了，麦子要铺的满满一场，但厚薄要均匀，然后父亲开着拖拉机用石磙一圈一圈的碾，等差不多了就把秸秆挑到一边。

电话拨通后，母亲在那边孩子般的讲述着今年的麦子收成怎么样，我开心的应和着等她说完，挂了电话后，天空依旧绽放着绝美的云朵，我忽然又想起了母亲的双脚。

说真的母亲的双脚确实不好看，虽然不算太大，但是两脚的大拇脚趾长的极度的向小拇指的方向撇，而脚掌部分却好似又多出了两块骨头，很突兀的向外冒着，我们农村人管这叫“脚骨拽”，后来上了中学我才知道原来它的学名叫“大拇指外翻”，母亲很少穿高跟鞋，尤其是那种前面很尖的那种，因为那样两块多出的骨头会磨得脚很疼，其实母亲是很爱美的，和她一起逛街的时候，看见那一排排色泽亮丽的高跟鞋，母亲总是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端详好久后又很艰难的放下。

麦子成熟的季节，母亲的脚总是很容易受伤，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会提前在自家的麦场洒上水，以免碾麦子时扬起层层尘土。那时洒场是一件十分热闹和兴奋地事，人们开着拖拉机到河边取水，车斗子是用厚厚的塑料纸铺着的，我们孩子喜欢站在车斗里等着父母亲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河里取水，然后接过一盆盆或一桶桶的水很有成就的倒掉。我和弟弟不会游泳，站在车斗里却兴奋地像两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车前面父母亲满脚都是泥巴，因被水泡的久了些，有些地方自然地显现出发白的痕迹。到了自家的麦场你一盆我一盆的洒水，洒水也是讲究力度的，我就不会洒，一盆子下去，场里就冒出一个坑，母亲说，这样麦粒是很容易钻进去的，所以每每洒场，我只有看的份。

小时候割麦子还没有推行大型收割机，收麦子是家家户户一人拿一把镰刀一垄一垄的往前割。那时候阳光会很浓烈，像煮沸的烈酒，母亲的脚也最容易在这个时候受伤。因为天气热，母亲通常会穿的很薄，麦茬也很容易刺伤脚和腿，留下斑斑点点的血丝，虽然当时不会很痛，可每次洗脚的时候总会有种钻心的疼。有时候一不留神还会被镰刀割到脚，母亲就有过一次，那次母亲为了我和弟弟筹学费而入了神，一不小心伤到了自己，顿时周边的麦茬红了一片，我差点惊叫起来，母亲指了指前边割麦子的父亲，示意我别出声。母亲就是那么一个好强的女人，她用随身携带的毛巾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又弯下了腰，夕阳下，母亲挥舞着镰刀，黄昏的日光把的她单薄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好像永远定格在了那参差不齐的麦茬上。回到家后，我为母亲端来一盆洗脚水，慢慢的解开伤口，发现里面都混有了泥土，我们很默契似的都没有说话，我慢慢的给母亲洗着脚，好像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为母亲洗脚吧。母亲的双脚很粗糙，脚底都长满了厚厚的茧子，脚面也布满了新伤旧伤的痕迹，像是历尽了沧桑。我记得那天我为母亲洗了很久很久，不知是洗脚水滚滚升起的热浪湿润了我的眼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为母亲洗完脚之后我已经泪流满面了。

麦子收好了，就该碾场了，麦子要铺的满满一场，但厚薄要均匀，然后父亲开着拖拉机用石磙一圈一圈的碾，等差不多了就把秸秆挑到一边，麦子扫到一起，这时的麦子还不是很干净，里面还有许多剩余的麦秆残片，需要扬场，扬场还得等到有风的时候，有时候天公不作美要等很久。风来了，母亲就会高兴地拿着木锨选好角度，扬起一木锨麦子，风就吹走了麦秆，落下了麦粒。等所有这一切辛辛苦苦的完成后，还要把麦子摊开在阳光下晾晒，阳光很大，地面也很烙脚，母亲总是光着脚拿着一把木锨，来来回回的翻动着麦子，一趟，又一趟……，等所有的这一切完成后，母亲的脚已被晒得黑白分明。

冬天的时候，母亲的脚会裂开，大大小小的口子像饥饿的孩子一样张着口，母亲对自己很粗心，有一次我给母亲买的一瓶护手霜，我让她试着抹抹看，可母亲拒绝了，说：“都是老毛病了，抹不抹都一样。”可母亲却很细心地知道我冷，一到冬天我就手脚冰凉，晚上睡觉时，母亲总是把我的双脚揣在她的胸前暖着，我稍微抽了出来，就又会被她硬生生的拽了回去。和母亲在一起的十几个冬天里，我竟然没有冻过一次脚。

外面阳光还好，不那么灿烂，却有几许柔软的诗意，恍惚中我似乎又看到母亲来来回回的身影，和她那双饱经风霜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