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师傅(第六节)
导读水场合的眼光与风乡长撞个正着,他马上收神,掩藏自己的内心,接着举起酒杯与风乡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连客气话都没有说一句,就退下席去。
炊师傅听云书记说又增加了八个人,又是一桌,心想计划外增加了两桌,荞面肯定不够了,只有煮饭,菜可以多炒几个,他自我安排。
不一会,高一级们到了。
却说水场合起床等了一个多小时,才将随行的人员等齐。刚出发不久,车子轮胎就遭遇了铁钉子,他的心也像放气的轮胎一样,看似圆的,可是要圆又不能圆,心头十分恼火,道:“清早八时,是哪个打了野毛烧(运气差)?”可是,车内没有人敢吭声,驾驶员下车望了望,无奈,只有打电话请师傅来补胎。
水场合刚下车至路边,腰间的电话又响了……
“喂;是哪个?”他极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接听,态度很不好,也非常不耐烦。听说是云书记,脸色又转晴,口气稍微平和一些。
“喂;水领导!要到了吗……”
水场合一听早饭快熟了,心头又急又气,生怕赶不上桌,就故意哄云书记说——快到了,接着“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道:“我日他先人,闯活鬼了……”他骂着,脸转向补轮胎的师傅,吼了一声:“伙计,搞快一点!”随行的工作人员吓得不敢出大气,补胎师傅更是吓得慌了手脚,两次忘记先上了垫子,后才上螺丝。
十点四十分,炊师傅背起手,到门口喊云书记,道:“云书记,早饭熟了,吃饭喽!”这时,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云书记向炊师傅走来,风乡长紧跟在后,一对影子在地上平行移动,乡长始终伴随着书记,云书记望着炊师傅,风乡长微微侧向云书记,两手叉腰,显出一种随时发挥参谋的架式。
炊师傅对云书记说:“临时增加两剖(路)人,预计的荞面不够,就煮了一锅饭,增加的菜已经做好,时间不早了,你看是不是先拿些人吃,后来的就后吃……”他说完,将眼光转向风乡长。
“水场合们还没有来,确实时间也不早了,干脆边吃边等。那就这样:接待人员分成四组,我和你分开,我先陪高一级们,你等会儿陪水场合们……”云书记用商量的口吻对风乡长说。
风乡长答应道:“可以!你先陪他们,我等水场合们……”风乡长摆动着身子,头微微点了两下,赞成云书记的意见。
炊师傅转身进屋,双手在围腰上揩了揩,道:“二香!开始摆碗,暂时先摆四桌嘛。”
话说水场合运气确实差,二次出发,行至途中,轮胎又没有气了,没气的轮胎还是那个胎。“今天怎么只有这点运气?难道又着钉子了……”水场合把头转向驾驶员问。
“不晓得!”驾驭员回答说,接着他下车一看,发现没有什么钉子,他猜测道:“可能是先头没有补得好……”看着瘪下去的轮胎,他蹲在那里,不知怎么办。
水场合也跟着下车,骂道:“我倒他娘的,真有鬼呀,日他活先人!看来信阳不欢迎我,老子下次不来了……”他越骂越气,气出了冷汗,右手随便在额头上揩了一下,就蹲在路边干着急。
高一级、求平安、混一趟,包括所有在食堂吃饭的人员都下席了,高一级在最后,因为他喝了两杯酒,又吃得慢,为此稍后一点。高一级虽然是副县级干部,但没有官架子,非常谦虚,礼礼节节,生活上不讲排场,工作上讲实在,酒桌上主张根据身体需要,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喜欢劝来劝去,他觉得劝酒,既伤身体,又浪费时间,他常说:“生活要平平淡淡,工作要实实在在,为人要严格要求自己,关心他人要出自于内心。”
水场合只有在路边等车,好不容易才搭乘一辆长安车赶往信阳乡政府。
太阳早已越过了正午,来信阳检查工作的其他同志,包括高一级在内,已经返回和正在准备返回。云书记再三挽留高一级,但高一级却坚持要走,他握住云书记的双手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来的人都要找到你们,你们也有很多难处,我留在这里,又要给你们增加麻烦,加重你们的负担,所以……”
炊师傅很着急,因为天气短,还要做晚饭,水场合们还没有来,他到门口不知看了多少次,正坐在火炉边发呆,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炊师傅!快准备好,已经来了。”
风乡长与水场合们寒喧完毕,就带着他们直奔食堂……花园的荞面非常好吃,吃饱的人都免不了要多吃一碗。所以,荞面已经吃完了,排骨略剩一点,豆花只有一碗。之前,炊师傅已作了说明,心存内疚,因为临时增加那么多人,又不能不让人家吃,俗话说:“先到为君,后到为臣。”
水场合垂头伤气,坐在凳子上默然无语,活像一个木桩,面对炊师傅的解释没有一点反映,空气有些紧张,随行的工作人员都公平见状,赶忙圆场,缓和气氛,答道:“不要紧,我们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风乡长一边解释,准备向水场合的杯子中斟酒,内心表示很抱歉。水场合把酒杯子向右边移动了一下,说:“算了,不喝!”他很不高兴,心想豆花荞面就给他们吃,我们就吃冷饭冷菜,老子们又不是吃残茶剩饭的……他皮肤本身有点黑,加上心情不好,一张无情的脸顿时由“麦粑”颜色转变为“苦荞粑”颜色,越泛越黑,连嘴唇都乌了,让人看了第一眼,就害怕看到第二眼。
风乡长极力劝导,无论如何都要让水场合喝两杯酒,不然的话……终于,水场合喝了第一杯酒,当风乡长准备给他斟第二杯酒时,水场合把杯子一下子拿在手中,说:“不要了,不要了!”脑壳几摆摆,手中的杯子跟随摆动,不悦的心情深陷了他虚荣的内心,脸色黑中透紫,有一触即发之势。但是,他又在努力克制自己,强装笑脸,对着风乡长抿笑了一下,那抿笑就像流星似的一闪而过,始终难以掩饰灵魂的缺憾来。
风乡长伸过去拿水场合酒杯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如僵硬的冰条一样,横在“楚河汉界”上,一动也不动,他在想法跨越不平等的上下级关系。“喝一杯!就最后一杯,行不行?”风乡长再三要求,他觉得十分为难,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水场合见风乡长话说到底,只有退后一步,脸上略略转阴为晴,把杯子递给风乡长,竖起手中的筷子,道:“听你的,再喝一杯嘛,就一杯!”说着,他向嘴里又夹了一箸菜,心想,难怪今天早上连续破了两次轮胎,他娘的,信阳真是不欢迎我,用冷茶冷饭的心情来对待我,这是极大的不公道。
就算我水场合来迟了,也是事先打电话通知你们的,而且还是给云书记打的电话,不管怎么说,那腊肉排骨和豆花,应该给我们多留一点,特别是花园家的荞面,哪怕留一碗都行?想起花园家的荞面,还是前年在这里吃过,我一直在念它,平时想起来就免不了要吞清口水,这次来信阳的目的就是想吃花园的荞面,你云书记接了电话,又不卖帐,不懂我水场合的意思,我是有言在先,既然你们不重视我,那就休怪我水场合不重视你们,下一步你就看嘛?
风乡长一边吃饭,一边猜测水场合的心思,眼光时而在他的脸上扫射一下,心中泛起无数的凄苦,苦得不是滋味,他想同样是人,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同是“钦差大臣”,有的下来和蔼可亲,给人十分温暖,而有的下来,就……人啊!在外观上没有多大的区别,而在本质上就区别大了。哎,做官还得先做人,做人的核心是一个道德问题,道德高尚的人,才具有崇高的思想和灵魂境界……他叹了一口气,眼光又射向水场合。
此时,水场合的眼光与风乡长撞个正着,他马上收神,掩藏自己的内心,接着举起酒杯与风乡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连客气话都没有说一句,就退下席去。
都公平、江夏等没有过多地去管水场合下席与否,而是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他们吃得十分香,也许是饿了的原因。俗话说:“什么好吃,饿了好吃。”水场合仅吃一碗饭,就下席了。
——空气沉闷。
风乡长只要有二两酒麻起,就不会过多地顾及这些,但他绝对没有喝醉,只是感到无可奈何,心里又气又急,气的是昨夜胃都喝痛了,那一次次誓言又化在了现实的酒杯中,是你水场合要紧,还是我风常吹的身体要紧?他心里很着急,这毕竟是全年的工作检查,云书记安排我接待,我没有打好这个圆场,万一工作检查不合格,落个“黄牌警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哟!我风常吹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在你水场合是‘钦差官’的面上,连身体都不要了,舍命陪君子,你水场合还不领情,一点面子都不给,你手中有像指甲皮那点权力,动不动就拿人为难,说白一点,不是为了工作,你正科级不正科级,我照你卵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