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的童年

导读其实那只是个学生水平，算处女作吧，我觉得不算好。直到她去世，那张两张门神都还色彩鲜丽。只是后来重新修了洋楼，却把这门和门神都不知放哪里去了。

1、编篾扇

挑选“一年青”的竹子，要竹节长的那种，砍下后锯断，每断一节要保证中间有一个竹节。底黄篾做经线，三五条青篾做纬线，扇子开始编织。如果编织的只是“人字路”，最简单，不好看。略复杂的是“回”字花子，我们称“木花”。还可以编成“四梅”或“九梅”。后面对篾路认识多了，就试着编“北京”“上海”等字样。编的不好看的成品，就让家里人拿去使用。后来把把都好看了，就拿到街上卖了，一角二分啊，一角六分啊不等。一般一把自己觉得特别好看的扇子是不卖的，留下自己用，为防丢失，就上面题诗做标记。

篾扇的用处很多。最大的用途是产生凉风。那时家中五兄妹，我最大，按照他们对扇子大小的要求，我给他们每人都编了一把篾扇。热天的中午，弟妹四人持着扇子把我围住，硬要把我扇得闭眼，硬要把我扇得打喷嚏才罢，凉爽啊。后来他们长大了，才知道上当了，这样的清福就再也享不到了哦。再次，篾扇有牛尾巴的功能，比如蚊蝇欺负到了背上，手抠都够不着，就用扇子一拍，有时把饱胀的苍蝇肚子里的蛆儿子都拍出来。还可以替代挠手，发痒处用扇子去轻轻刮几下，抠痒的效果好得很。

大热天，谁都期待有人给他扇一阵子风。给我扇风最多的是外婆，她总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给我扇风，待我睡着了就用篾扇把蚊帐里的蚊子赶走，再把蚊帐门襟压好，不让蚊子重新回来咬我。我演算数学的时候外婆给我打扇，有时她自己半闭着眼昏昏欲睡，还在给我轻轻打扇。我编扇子、编草辫子的时候外婆也给我打扇。就是吃饭时她也是先给我把饭扇凉了，我再吃。吃的时候，看见我直冒汗她又给我打扇。我在广元师范学校求学期间放暑假归来，天正热，外婆说想要个门神，因为晚上做梦，都梦见死人。本应该去买个门神，但是没钱。我对外婆说，我画吧。外婆喜出望外。于是我开始画，因为是工笔，很费时间，也很要讲究细致的用笔，外婆在我做画的时候就一直给我打扇。我看见她苍老的白发打湿了，汗水顺着皱纹流下，阴丹布衣裳背心都是湿的。我画的秦叔宝、尉迟恭贴在大门上后，她从此就没梦见死人了，睡安稳了。她从此就到处夸我能干。其实那只是个学生水平，算处女作吧，我觉得不算好。直到她去世，那张两张门神都还色彩鲜丽。只是后来重新修了洋楼，却把这门和门神都不知放哪里去了。

2、编草辫

麦收的季节来了，大麦收了，打场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把麦尖掐下来，把麦尖朝下在平板上笮得整整齐齐，然后齐麦穗根一刀切下，再倒过来笮整齐，于是编草辫就开始了。

搭好头，七股子麦草就开始用双手指蛋左右配合，交织着麦草尖，直到把指肚磨得不敢沾东西，因为一沾东西就疼得厉害，要到了两指都磨成死茧才会慢慢适应。煤油灯下，布谷声中，荧火虫零星飞过，田间青蛙声起，都是编织草辫的最佳时间。看到草辫子一点点增长，围绕在手臂，一尺六寸的长度，一圈一圈地数着，编满20圈了，就盘算着：如果卖得上一级，就是三角二分钱；如果是下级就是一角六分钱；如果是中级就是二毛二；如果是等外级，就卖不了钱，只好自己用——等待技术好了再辫一把去卖钱。其实如果是等外级还好呢，自己才可以享受到胜利的喜悦。我们这帮娃有办法，用针线把草辫子盘起来，编成一顶草帽，然后用非常刺鼻的硫磺试着把这宝贝熏白，找会写字的人在帽沿上写上“东方红”三字行书。如果再搭一个草绿色的偏口袋子，口袋上写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人就相当神气了。当然除非编织得相当劣质才可以这样奢侈。更多的时候，如果草辫子编得不如意了，我们会想办法把它弄得上等级。比如初学纺织的时候往往把棱压不平整，边缘会拱起不平，我们一般是等编好了再用擀面杖碾压，这样就不会让人家看出来了。假如遇到长度不够一尺六寸，就找个人来试拉，把纹路拉得懒懒的。如果遇到麦草变黄了，变黑了，就用硫磺来熏。如果采取了以上措施或许草辫子会上一个等级。

那时的孩子特别勤快，上学的路上步行时要边走路边编织。中午不休息，要编。陪人家摆摆龙门阵也要编。为了挣到那几毛钱，我们那里的人进城，因为离城远，又没车，都步行，他们一例是左腋窝夹住一把麦草尖，一根一根地抽出，一根一根地搭接，许多人手脚快，一个来回，20圈的草辫子就编好了。如果气候干燥，麦尖要浸水才不会断，所以腋窝长时间夹住麦尖，会糜烂。但到了这时，虽不能用腋窝夹麦草尖，还可以把麦草平放在一个地方继续编织。

那时的孩子非常疼惜钱，我们都喜欢把分票凑够十分后就去换成一张整一毛的钱，凑够两毛就又去换一张整的。这样，一毛七分钱一斤的盐巴，二分钱一盒子的火柴，三角八分钱一斤的煤油这样的零用钱就解决了。更有一回让人倍觉成功。我用五分钱、一两四川粮票给妈买了一根油条，她是从没有吃过的。更有成功感的是，交一块二角钱的学费是我自己编草辫子凑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