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山,那人――迎梅
经历了惊悚的一夜,我同意了支书的安排,接受那个叫迎梅的女孩和我同住。
问过村里的民办教师祥,黑黑的小伙,长得精神,是支书唯一的儿子。
祥说,那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闺女。她爹有些残疾,自学成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她是长女,下面有四个弟妹,家里的事全靠她,砍柴,挑水的活计,基本都是她的,村里的小伙眼馋着呢。
正欲上课的公办教师卢连连说,好女人,好女人,夹着书本上课去了。
我要见迎梅。
终于挨到傍黑,祥领着我去了迎梅的家。院子的墙多是柴火垛起来的,不像有些人家是石头垒的。迎梅一家人都在,迎梅赤着脚,在灶火门前烤着。我明白了。
寒暄几句,迎梅穿好鞋袜,把准备好的一套铺盖夹着,跟我们走了。祥拐着弯儿回了他的家。我和迎梅回到学校。
晚上,看了一会儿村里人的扑克战。破例没有看书,拽了迎梅聊天。
灯下,看清楚了迎梅,略胖的脸儿,粗粗的麻花辫,眉眼间透着憨厚,朴实。长我一岁。
我要看书,迎梅没有事做,我说,你可以带活儿来,省个灯油钱。迎梅就拿了鞋底来纳。
在我住着的小房间,一张课桌下放着两个小水缸,上面改了盖帘,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也没掀开过。迎梅发现了,掀起盖帘。一个里面是空的,另一个放了大半缸苹果。
青涩的苹果,个头也就比鸡蛋大一点。
迎梅说,我们烧苹果吃。
我问,可以吗?也不知道是谁的,迎梅说,肯定是大队的。她把灶火里烧下的?扒拉开,把苹果埋进去,一会儿功夫,哧溜哧溜的声音响起,满屋弥漫着烤苹果的香味。
迎梅关住了外面的门,又关住了里面的门,她不想让隔壁的男士和我们一起分享,我体会到了这个女孩生活的艰难。
苹果在两只手中倒来倒去,撕了手纸抹去了外面烤焦的一层,露出里面嫩嫩的肉,仿佛涂了亮亮的油质,咬下去,一种从未有过的芳香从口鼻中散开。原来苹果还有这种吃法。多少年以后,我吃过许多种苹果加工的食品,包括西餐,却再也没有那年大山里吃到的味道,小小的青涩的苹果,经过火的炙烤以后散发出的诱人的味道,那是一生都忘不了的。
那几日,每天都陶醉于苹果的炮制和享用,我也练就了用一把柴火把苹果烤制的外焦里嫩的水准。
什么事情都不能过了头。
一日,天气奇冷,迎梅把一堆灰烬铲到一个旧脸盆中,放到窗台下的课桌上,课桌约有一?来厚。
半夜,我被一阵猛烈的烟呛醒。用手电筒一照,好家伙,满屋子浓烟滚滚,赶忙推行迎梅,把里面外面的门打开,晾了半个小时。烟才淡下去。一看,一?厚的课桌被烧穿了,如果醒的迟一点,我可能就永远的留在山里了。
和迎梅处的久了,免不了问她日后的打算。
问她是否会在山里呆一辈子,没有电,没有水,没有路,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到。
每次,迎梅都要沉默一小会儿。尔后,说,想,出去。带着全家下山。
于是,我就开始鼓动,我那时应该是翻遍肚子里所有的词汇,一遍一遍的形容外面的世界,介绍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告诉她,如果呆在山沟里,可能一辈子与这些无缘。
迎梅有时候也会冒出一些天真的话题,看着我齐齐的短发,问我,为啥不烫发,她曾经看到过,头发烫的像鸡窝似的女人。看着我穿的黑色条绒的棉鞋,奇怪我不穿擦的油亮亮的高跟鞋。
迎梅曾经问过我对村里几个后生的看法。其中就包括他。
我断然地否决了。个子不高,有点木讷,除了闷头干活,真没觉得有什么好。迎梅什么也没说。
沉浸在无知无觉中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断送了一个山里姑娘对美好的爱情的憧憬。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