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重要的事

发表《张北文艺》：

哎——王俊芝，我今晚请你下馆子好吗？

王俊芝，我们今晚有个聚会，你能来吗？

王俊芝，王俊芝啊……

姐妹们一次次地喊她，她都有事有事的，有重要的事呢。每次这个时候，王俊芝都和姐妹们做个鬼脸，十分抱歉地说声谢谢。她什么事都可以不做，唯独这个重要的事情，她忘不了。

几年前，王俊芝这个大龄青年是挑花了眼了，挑着挑着挑了个赵老九。过了门，她还是做保洁工，丈夫到外地打工，她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去十几里地外的县城。

现在，王俊芝也买了手机，骑着摩托上下班了。深秋的一天，她跟清扫楼道的姐妹们说早走一会，就蹭蹭下了楼，跨上摩托，突突突一加油门上了街。把摩托撂在市场外，噔噔噔一路小跑，买回了一个大棉袄。她麻利地把棉衣捆绑在摩托车的后衣架上，要骑上车走，却被两个交警给叫住了。她已经打开钥匙门，发动着了车。交警上来就给关了，并拔走了钥匙。

你们干什么？我有重要的事呢！

我有重要的事，成了她的口头禅。

她知道，她的摩托车刚刚买来半年，什么手续都没有。要是我早走一会或晚出来一会都不会碰上交警吧。被抓到的话，不但摩托被扣，自己交了罚款不算，还得蹲拘留。一切都好办，家里还有重要的事呢，怎么办？王俊芝眼巴巴地望着交警身边一大串像苍蝇一样的人群，脑袋耷拉下来。

这些人都是被抓的呀？

初冬的天比较短，下午四点，太阳就顺着楼空隐没下去了，冷风吹着破塑料口袋无力地在街头巷尾旋转。王俊芝的心抽紧了，丈夫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她跟着这帮人走，不知去哪里。她自从结婚以来，晚上就从没在外面住过，也没回娘家住过。

王俊芝看着天渐渐黑了，回头望望远处立着的摩托，急得直搓手，心说，我有重要的事啊！

交警大哥，交警大哥，我得回家，放我回家吧，我还有重要的事呢！

是你的事重要？我们的事重要？都快走，到医院检查身体，查完了都去拘留所！交警厉声道。

她问边上的人，检查身体做什么？那个人告诉她，如果有心脏病、传染病的话，就放出去了，不蹲拘留，交警怕担责任。王俊芝急得一挠头皮：我啥病也没有啊！

王俊芝想掏出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拿着手机却发傻了，不知打给谁。她的丈夫他们姐弟共九个，头大的不是死就是病，搬进城的搬进城、打光棍在外地晃的在外地晃，反正就都是些不孝顺的子女。轮到这个小老疙瘩，再不孝顺，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没人管了。王俊芝心疼老人，结婚之后，就把老人视为掌上明珠。王俊芝逢人就说，我从小没有父母，缺少爱，天生给我一副好牙齿，是用来照顾老人的。王俊芝洁白的牙齿最招人爱。她的牙齿，更增添了她的漂亮她的美。打那以后，就是阴天下雨，自行车坏了，不论遭多么大的难，她都往家里赶，眼睁睁的么，家里有重要的事呢。

老人如今牙齿都脱落没了，又得了痴呆症。不喂她，她是不知道吃的。王俊芝都急哭了。她今天和姐妹们换的班，给老太太买了又肥又大的棉衣准备回家，哪成想让交警给逮住啊。

交警大哥，我真有重要的事。王俊芝再一次怯生生地央求。她裹在人流中，不知道手机往何处放。

交警说：你有重要的事，可以打电话啊，我们没妨碍你们……

王俊芝抹着泪，我给谁打呀？家里有个八十七岁的老太太，她吃的饭都是我嚼着喂，你们要关我几天，不把我的老妈饿死吗？为人都有父母，你们家里就没有老人吗？你们是石头缝蹦出来的？她越说越来劲，几乎是跳着脚地吼！

两个交警听她说话不受听，抢白道：你犯了交通法，我们就得关你，你不能拿老人要挟我们！

王俊芝哭得泣不成声，一甩纪子，咋整啊，这可咋整啊！她像小孩子一样，索性坐在了地上，两只大脚的棉鞋跟来回地蹬着地，全身像蛇一样扭着，用手里的手机指指远处摩托上的棉衣：你们看看，都啥时候了，老人还没穿棉衣，你们不是要把她冻死吗？快放了我吧，我真有重要的事啊！

其他的人也跟着喊：我还得去接孩子呢？

我家里还有老人呢？

面对情与法，两个交警有点束手无策，对着大家说：你们管顾得自己了，你们不遵守交通法规出了事故，就不考虑别人的幸福吗？两个交警说完，低头嘀咕了一下，又对大家说，这样吧，大家都签个名，留下地址，我们容后再办。

大伙忽地一下都来到近前，异口同声：只要不拘留我们，我们明天就去考试，办理各种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