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栀子花
导读我突然明白当年离婚的时候,肖勇把家里的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我以为他是愧疚……我还在打字,但是手指随着眼泪在抖动,模糊了视线,打湿了键盘。
(一)
肖勇是我丈夫。
确切的说是我前夫。
我和肖勇是大学同学,第一次新生报到,看他第一眼,就有一种目眩和沉醉的感觉,肖勇是接待新生的学长,听接我的茜茜说,肖勇不但英俊潇洒,而且文笔出奇的优美,是咱们大学校报的编辑,他的名字也常常出现的杂志上。
我坚信爱情是一种缘分,大一的时候,我被招收到学校当实习记者,大家很快熟悉起来,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很漂亮,是那种一眼千秋的女孩,听说还是个业余手模特。但是我很喜欢肖勇,就跑去找茜茜,茜茜说;他女朋友柯蕊认识很多男的,有好多次看见她钻进校门口停的车。茜茜还挺神秘的跟我说:好几次看见肖勇和柯蕊在学校后的小树林吵架,很多同学都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肖勇还会跟她来往。
秋天了,校门口的槭树在风中哗哗作响,我一边走一边裹紧风衣,一边想象着槭树热火朝天红艳的样子,这时天空中不期而遇的下起雨来,我无奈的抱紧书包躲在槭树下避雨。
远远的我看见肖勇朝这边跑来,他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笑着和我打招呼,然后我冲他灿烂的一笑,忙问他去干嘛,他让我猜,我可猜不出。尽管我喜欢他,可是我从来都没流露出来,茜茜说我太矜持,我想女孩子还是淑女点好。雨下的很大,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他说,如果雨不停就请我吃饭,我说不用了,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接,不用问就知道是柯蕊打来的,我也假装发短信。他捂着嘴压低的声音在说,好像在许诺着什么。我突然觉得心理不好受。他打完电话,我问他,请我吃饭,真的假的,他很认真的说是真的。我第一次觉得他声音爽朗醇厚,听上去有一种细沙从指缝间滑落的舒适。
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同时看见两个人窜到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无意识的用手抱住肖勇的胳膊“肖勇,她是谁,你怎么可以骗我,你说下午取稿费,怎么和她在一起,”柯蕊指着我大声说,我低头看着她做过的手指甲,小小的指甲上绣着红楼梦的金陵们,不知道十二钗她到底哪个没绣,指甲上的人物在路灯下,泛着青光,我一把把她的手掌打开,顺便推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回过头破口大骂,茜茜怕我吃亏,拉着我要跑。这时候肖勇大声说“够了,你有完没完,是我请桑羽吃饭,怎么了,你不是问我们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说着一把把我从茜茜手里抢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肖勇湿漉漉的嘴唇已经压在我嘴上,我双手张嘴,看着茜茜等大眼睛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柯蕊的挥着胳膊,十个“金钗”在乱舞。我不再拒绝,为什么要拒绝我喜欢的人吻我那,我翻过双臂紧紧搂着肖勇的腰,很夸张的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尽管我初吻的感觉糟透了,感觉就像摩擦起电。这时,周围响起一片掌声。
第二天我们就成了风云人物,我看出了肖勇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但是他知道柯蕊,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确切的说是我。然后,他和茜茜就暗地里帮我找房子。在一个星期天,我搬进一间他租来很小的房子,中午我坚决要请他和茜茜吃饭。家离学校很远,每天我都要早早起来,绕过大半个城市去学校,每天晚上我都磨磨蹭蹭的很晚出来,直接到学校的记者站去找肖勇,他答应每天晚上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像个快乐的小鸟,在他身边乱转,我们相处很融洽,爱好胃口都相似,每次在小街上吃东西都会不约而同的取同一种食物。到后来彼此能说出对方想说的话,可谓心有灵犀。问他“柯蕊是我们这样的吗?”“不是,她总是要我哄着她,什么都得依着她”
大三的时候,对于我喜欢的东西我是不会拒绝的。那天我主动请他留下来,把自己交给了他,夜静极了,皎洁的月光从隐隐约约从窗幔透射过来,无声无息的摇曳着秋风的影子,洒满这个因我们而存在的小屋,我们默默体会这种亲近的温存,谁也不说话,只是那张曾加了重量的小床,奏着和谐音符。我知道,我在他心中已经是最重要的人了。
肖勇毕业要去南方,说为我们的未来去打拼,走的时候我们与夜掠夺着彼此亲近的每一秒,天昏地暗,刻骨铭心,想留在永远里……我大四的时候,茜茜和我好朋友柯蕊经常说起当年的我们,是的,柯蕊是我最好的朋友,当他知道我喜欢肖勇时,就拍着胸脯自告奋勇的要帮我,现在她们都有了意中人,只是我在整个大四形单影只的独来独往。好在有她们的陪伴。
(二)
毕业之后,我来的肖勇的城市,那是一个不大的小城,五月的街道人流交织,树上的那一大片绿,嫩的发脆,脆的可以滴出水来,甚至可以在一阵风的撩拨下,就能笑出声来,每次想到那个小城,一大片记忆,都停留在那片绿中。
肖勇用一上午的时间,让我认识了这个小城,那里有一条小河,河边是慢慢的青草,春水微波,河面上小舟轻荡,远处的青山连绵,云朵微笑着停在半空,像羊群挤挤拥拥的,站在这片青草的清香里,阳光的缱绻中,我们的眼神也自然流出柔和的渴望,夜晚,这清新的美妙时光,真是恰到好处。
我喜欢这座城市,肖勇帮我找了一份电脑公司的工作,每天我们都会相约一起回到租住的地方,一室一厅的房子,有一张大大的床,干净的厨房,肖勇说知道你要来,所以合租的一个哥们暂时回家了。
一年后,我见到了肖勇的父母,他的妈妈好像不大喜欢我,总是不冷不热,后来干脆明确表示不希望我们在一起,让肖勇辞去工作和他们回家。肖勇坚决不同意,说在这里的一切刚刚步入正轨。有一次肖妈妈悄悄的问我,你们是不是有小孩了,我红着脸摇摇头,真的很奇怪,我们从大三就在一起,也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但是在这方面一直没亮红灯,肖妈妈叹口气,没在说什么,当时,如果我想我要是怀孕了,他的妈妈一定不会反对的。
我突然很伤感,也很冲动。那晚,我们又在一起,我感觉那一晚我们会有一个孩子,他应该是我爱情的最好见证。后来我偷偷去医院检查,结果没有,我有点失望,但心里还是轻松的,如果奉子成婚,会有多少爱在里面。
以后我总是有意无意提起结婚的事,肖勇问你真的在乎那一个大红本吗?我使劲的点点头,婚姻,是男人对女人最好的承诺,我想那个女人都会答应她深爱的人的这个承诺。
我们的婚礼很简单,用茜茜的话说,“我都有点想哭”可是我开心的说:“你没看见我的笑吗”结婚以后,肖勇更加勤奋的工作,而我好似推开了一扇崭新的门。柴米油盐酱醋茶,截然不同的世界,我站在中点,开始一个小数点、一个小数点的疏离着青春,浪漫。我过生日的时候,他问我喜欢什么礼物,让我想好了告诉他,我最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我知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太奢侈了,肖勇最近看上去越来越疲惫。
“我想要一个小孩”当我得知茜茜生了一个小公主之后,对肖勇说,肖勇捧着我的脸,“小傻瓜,等我们有了自己房子好吗”
日子如水而过,我依然没有怀孕,生活步入一种单调的重复,每天对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好像也没有了当年的激情,开始抱怨我们没有房子,没有孩子。寂寞的时候我就给茜茜打电话,她总是大呼小叫的让我等等,“女儿尿床了”“奶粉要凉了”看她为孩子忙,我既羡慕又妒忌,打过几次,就不再骚扰了,后来给柯蕊打,知道她事业没什么起色,然后就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公,每天天南地北的飞。
当我们的银行存款有了六位数的时候,肖勇说要买房了,让我全权代理,我终于有事情可忙了,忙着看楼,忙着打电话,说起来我现在真的后悔,当时我全部心思都在房子上,全然不觉老公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那晚沐浴之后,我故意穿着性感的睡衣,把头发松散的挽的高高的,还往身上洒了淡淡的栀子花的香味,尽管我不喜欢栀子花,但是肖勇喜欢,因为他的家乡开满了栀子花。
没想到一颗扣子毁了我的梦想。
那天早上,我照例给肖勇熨烫衬衣,发现衣服少了第二粒纽扣,我什么都没多想,赶紧拿出阵线,手脚麻利的缝上。但是这样是事情在发生三次之后,我感觉到了蹊跷,我打开衣柜拿出他所有的衬衣,把扣子全部重新缝一遍。几天之后,我故意早早睡下,现在我们已经很少在一起,偶尔过问一下彼此的身体,他总是说应酬太多,不让我碰他的人,他的手机。半夜,我悄悄起来看他脱下的衬衣,不翼而飞还是第二颗纽扣。
我去另一个城市看茜茜的时候,她正在给女儿换尿布,房间里的气味不怎么宜人,我不由自主的皱皱眉头,只见她三下五除二,干净利落地换下脏尿布,然后把一大块白色的尿不湿往女儿屁股上包去。她的女儿看起来好小,像一个道具,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很精神的瞧着我,据说孩子在一岁前视力没有发育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能否看见我脸上诧异的表情。
她很惊讶我的到来,直接了当的问我出了什么事,她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心不在焉的问“你老公的衬衣纽扣常常不见吗?”茜茜瞪了我足足三十秒,然后幽幽的说,是你老公对吗?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你也知道那个传说,第二颗纽扣是送给情人最好的礼物,因为它占据胸口的位置。
(三)
离婚是我先提出的,我讨厌一个女人因为感情死缠烂打的纠葛。分手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住在父母家,断了所有人的联系,用一年时间学会忘记。三月,尽管树枝还是光秃秃的,但是枝条越来越温柔,路边的小草已经有了破土的信念,一群小鸟,在蔚蓝的天空鸣叫,啾啾唧唧的,似乎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我有了一份新的工作,谈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体贴。记忆中的那个小城只是一个朦胧的绿色的梦,有时候我庆幸自己没有孩子,没有牵挂。
如果茜茜和柯蕊没来,如果……
她们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地对着电脑码字,她们告诉我的第一句就是“肖勇死了,病死了”我手握鼠标默然的说“和我有关吗?”茜茜说“有,桑羽你怎么这么冷漠,你还是我们认识那个桑羽吗?你都不问问他是什么病?”
我故作轻松的说“你们来不就是要告诉我这些吗”
这时候的柯蕊已经泪流满面:“桑羽,肖勇从小就有病,是遗传病,听说这种病传男不传女,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你们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肖勇做了节育,他不想你的幸福在百分之五十里面……肖勇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他只是不说,他说,要是有一个女孩,那么费尽心思的来爱你,那么她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他的妈妈反对你们结婚是想让肖勇回去治病,但是肖勇说为了你的未来努力赚钱……你们的离婚都是他一手导演的,他知道你是个敏感的女孩,他也知道那个传说,他走的时候,我们想通知你,可是他不让,他说‘桑羽是个安静的女孩,我不想再打扰她的幸福。’
我突然明白当年离婚的时候,肖勇把家里的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我以为他是愧疚……我还在打字,但是手指随着眼泪在抖动,模糊了视线,打湿了键盘。
后来,我去看了肖勇的墓,干净的笑容再次把心灼痛,当我把栀子花放在他的碑前,花心随风吹落,我才幡然醒悟,栀子花是有泪的,它的泪藏在花心里,我也去他家看望了他的父母,一下子的苍老让我说不出话来。再后来,我在他的城市买了一套小公寓,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央求他的父母领养了一个漂亮的出生几个月的孤儿,我给他起名“肖铭鑫”再后来,我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肖勇墓碑的右面,他是白的,我是红的。
那一年我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