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河对岸的女人

导读在这样的时间段里，我身后高楼峡谷里的人们，正在忙于劳作忙于生计，忙于应酬忙于打点各自的事物，忙于算计别人和防止被别人所算计……

到了秋光朗诵照的醉人时节，我喜欢到离家不远的河畔坐上一个下午。说不上是什么缘由，送走炎炎的流汗的夏日，我的身心就开始疲倦和懒散起来。于是我决定放松放松，于是我就坐在了秋天宁静的河边，我想让自己的心情渐渐地明亮起来。我没有想到当我散漫的目光，从远处如黛的青山一点点收拢回来时，我惊奇地发现河对岸翠绿的草坪上，坐着一位跟我同样守望风景的女人。不同的是，我看到的是她身后连绵起伏的青山，她看到的则是我身后高楼林立的城郭。

这条大河从山城的北部穿城而过，它是闽江上游一条最有激情和暴发力的河流。当然现在不是河水迅猛上涨的汛期，所以呈现在我眼前的河面波澜不惊，宁静得像一条铺展开来的蔚蓝色的没有皱折的绸缎。尽管秋天的河流纤瘦了许多，但从此岸到彼岸，应该有三四百米的距离吧。我散漫的目光就是跨越这依然宽阔的河面，聚焦坐在河对岸草坪女子身上的，那些细碎的白色的浪花，那些落在水里的明净的云朵，还有河面上几只凌空飞翔的小鸟，都无法阻止我目光的默然前行，我的目光稳稳的泊在那位一袭白衣的女子身上。当然因为距离有些遥远，映进我眼底的身影有些模糊，我无法看清她面部的表情和微漾在眼里的思绪的波澜，我只能看到她正在向我坐的方向凝望，就像我守望河对岸的她和她身后如梦如幻的山峦一样。

在这样的时间段里，我身后高楼峡谷里的人们，正在忙于劳作忙于生计，忙于应酬忙于打点各自的事物，忙于算计别人和防止被别人所算计……在红尘滚滚的晴天白日，已经很少有人抽出时间，坐在秋天的河岸静静地安抚和濯洗那颗躁动蒙尘的心灵了。所以我对坐在河对岸那位年轻的女子，平添了几分好奇与敬意，她是独特的也是神秘的。之于我可能因为身体上的原因，早已疏远了单位无形的羁绊，所以属于我的闲遐时光总是很多很多。但不论怎样，我跟河对岸望风景的女子，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天然默契。比如在这大好的渐凉的秋天里，我们不由自主的脱离了喧嚣的人群，来到了这宛若仙境的秋天的河畔，让这一河清澈透亮的碧水，悠然的从各自的心野上淌过……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绪似乎陷入了一种哲学的遐思。当然这种遐思和浪漫的爱情无关。我说的是时空的阻隔，我说的是当下人们的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就像一道无形的高墙，阻止了阳光、飞鸟和空气的自由亲近。就像坐在这条大河两岸的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因为并不宽阔河水的天然阻隔，彼此只能成为互相观望的陌生的风景。尽管这风景有些飘渺有些模糊，但谁也不肯冒着一定的风险涉足到对方的岸边，更不消说穿过凌架河流上方的大桥，绕道几公里将对方看得真真切切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端的窥望和猜测。我想就在我猜度河对岸的年轻女子时，那女子肯定也在河对岸同样猜度着我，在这样似乎无法跨越的距离里，彼此的陌生似乎又增加了几分，因为没有心灵的沟通和交融，两颗心注定是两条并行不悖的永远没有交叉点的钢轨。我想我有理由为自己感到悲哀，因为在这美好的静谧的时光里，我只能成为看风景的人，或无意间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我想跌进年轻女子眼里的我，和眼前一只掠过的飞鸟并没有什么两样。

将近十个同样的下午，我们都如期出现在河的两岸，我想这只能是一种无言的巧合，因为彼此的对望，是和身后的青山或城市的轮廓作为依托的，勉强的互为彼此眼底的风景。在漫无边际的遐想和猜测中，人类的劣根性也在我内心的原野上蔓延，尽管这只是出于好奇而已。我几次举起了从家里带来的一架望远镜，想观察一番坐在河对岸草坪上的女子，是漂亮还是不够漂亮，表情是快乐还是不够快乐……但我每次举起的望远镜又平静地放下了，我为自己窥探的念头被扼杀在摇篮中感到庆幸。事实上我只是想保持风景的神秘和蒙胧，因为人世间的诸多的风景，只能借助想像和一定的距离才能完成，才能接近极至的理想的完美。

所以当第十一天的下午，当我重新坐在秋天的河岸边，河岸那朵白玉兰般年轻的女子没有出现在绿草坪上时，我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意外或沮丧。就像开放在山谷里的一朵幽兰，被移植到尘世的风中不一定是不幸。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记住河对岸那位女子陌生的身影，一个飘忽的模糊了的身影，在我想象的空间里日渐清淅和饱满起来，除此之外我还能奢求什么呢？在互为风景的大河两岸，在喧闹的城市的边缘，这可能是我最曼妙的休闲时光里，得到的最难以忘怀的隐秘心得。因为那些悬念和思想的碎片，我感到我生命的天空又高深莫测了许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