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来不及

跪在她的病床前，拉着她骨瘦如柴的手贴在脸上，看着她因病痛折磨而如槁木的容颜。说好不掉泪的我，终还是泪流满面，泣而无声。

在电话里听到嫂子说她的情形，我还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老天不会这样残忍吧？几个月前，我还在美容院里遇到她，穿着一身今年流行的黑色蕾丝连衣裙，肤如凝脂，巧笑嫣然。当时，她洗完脸正要离开，而我正拖着疲惫的身体进来。擦肓而过时，她眼好，一下认出我来。*****？因为惊喜，声音有点高。我有些莫名其妙，转头定定的看着她，一张修饰精致的脸，似曾相识。小玲，是你？她一把拉着我的手，极其亲热地说道，嗯，是我，是我。一时间，我们被久别重逢的喜悦包围。

小玲是我儿时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们一起上幼儿园，小学。她人高大，而我一直瘦小。她就像保镖一样护着我。她家住在我家附近，后来搬走了。小学毕业后，她被她姐姐接到雅安上中学去了。我们一直通信联系，逢假期，就粘在一起，形影不离。中学毕业后，我继续读书，她到浙江打工去，听说后来嫁到浙江了，我们几乎没有联系了。

我们拉着手坐在美容院的休息室里，她理理我搭在胸前的头发，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掌心里。二十年不见，岁月早已改变了我们的容颜，但眉宇间仍能找出曾经熟悉的记忆来。这些年，你都好吗？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迫不及待地问。她点头，眼圈一下就红了，我本是感情用事之人，见她这样，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她说，她一直都很好，家人孩子都好。她问我好吗？我不住地点头，好。

这次是一个人回来的？我问。

不是，我们一家人都过来了。

嘿，你嫁到浙江去这么些年，怎么就没见你想起我？我有些责怪。

回来过，只是一直没遇到过你。春节回来，专门问过你妈，你妈说你兄弟回来的，可能得年后很长时间才回来，所以一直没见到你。

哎，是啊，我也听妈说过。

那这次回来玩多久？我问。

她低头沉默。说：可能不走了。

真的？准备在这边发展？我问。

还没想好。先休息一下再说。

……

我们天南地北地海聊一阵后，她突然想起要去跟她父母交社保。于是，她从包里抓出大把大把的钱，放在沙发上，她说，你帮我数数，我数几次都没数清。我有些疑惑，看沙发上零乱的钱，估计有万把块钱的样子，怎么会数几次都数不清。

我笑着说：不会真数不清吧。她说，真的，你帮我数数，不然社保要关门了。

于是，我帮她把钱整理好，放回她手心里说，你快去吧，不然关门了，你又白跑一趟。对了，你交完后，怎么回去呀？我问。

我打的回去。她说，哪天你回来耍时，来看看我。

我笑着说：嗯。

她匆匆走了，因为聊得太投入，她走得太急。我竟然忘了问她的电话号码。

昨天早上接到嫂子的电话，嫂子在电话里对我说，小玲患了脑瘤，在成都治了一段时间没有效果，现在回来了，她想见见你。

挂了电话，发了一会儿呆，但愿这不是真的，是一场梦。我对自己说，出门，往小玲的老家飞奔而去。

那天与小玲分手后，我除了忙于工作，还是逃不了几年来制约着我的情绪，不敢回老家去，怕自己绝望的眼神，无意的消极言辞影响父母的心情，所以总是让女儿在假期里替我回去看看父母。因此，几个月没有小玲的消息了。

而今躺在床上的小玲，哪是曾经的她呀，为了治疗，小玲剃光了一头秀发。医生开颅后，发现脑瘤已经扩散，根本没法动手术，只得合上采取保守治疗。后来发现癌细胸已扩散到胸腔。医生叹息着通知家属，让其出院回家，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满足她好啦。

病床上的小玲看着我，努力地牵动嘴角，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下来。我用纸巾擦去她脸上泪水，却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我怎么安慰她呀，我能说什么呀？此刻，语言是这样的苍白。

离开小玲的病房，我忘了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机械的下楼，机械的回家，一言不发。总认为这样的生离死别只会在电影，电视，小说里才能看到，现在，却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也曾在书里看到无数关于生命的感叹，记得最牢的就是‘生命无常’四个字，却没有深深体味它的含义，而今，摆在眼前，才发现“生命无常”四个字多么沉重。

我突然心急起来，我怕来不及，来不及看周围的的一切，我怕哪天迷离之际时，后悔没曾好好活过一天，后悔没曾好好陪父母唠唠家常，后悔没曾好好爱过我的女儿，后悔没曾跟你好好笑一个，后悔没曾好好陪朋友聊聊天……

知道吗？我怕来不及呀？我的亲人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