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师傅(第八节)
水场合亲自“操刀”,十分慎重的样子,假装查看资料,翻江倒海,肉里挑刺,说这里也不行,那里也不行……风乡长和办公室人员连忙作说明和解释。
水场合哪里听得见,而是阴着脸,摆出老资格,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说:“我也在基层工作过,基层这一块我哪样不熟悉?你们用不着解释,我也很清楚……自己工作不到位,还不接受批评……”他说着,眼睑睁了睁,又自然垂下,鄙夷的寒光如雪花般地落在风乡长的脸上,一种寒气非常压人。
风乡长呆在门边的凳子上,有些喘不过气来,肺都气炸了,脸色青了又紫,紫了又青,他没有再吱声,默了一会,又急忙向水场合递上一支烟,便连忙点火,尽力打破僵局。
水场合并没有看风乡长,而是假装盯着桌子上的资料,左手有气无力地接过烟,道:“噫;抽、抽、抽!”他死无精神地点上火,一口又一口地吸着烟,烟雾迷漫着脸,令人十分压抑。“烟搭桥,酒开路。”他抽过之后,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
风乡长一直在寻求和谐的局面……他想,如果照这样继续检查下去,肯定不利,无疑是不合格,不合格就意味着“黄牌警告”,被黄牌警告就要“末位淘汰”,那就对我风常吹直接不利。到时候不说还想提拔,连眼时的乡长都当不成了。
——绝对不行!风乡长想,我不能接受不公正的对待。可是,命运又掌握在水场合手里,如何才能摆脱这命运之神呢?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是唯一的出路,他左思右想,低声下气地说:“水领导;我们还是休息一会儿,你看要不要切搓武艺(打牌)?”说着,眼睛探向水场合,期待肯定的回答。
水场合听到“切搓”二字,突然转过头来,盯着风乡长,眼下的肌肉抽搐两下,嘴巴翕合,像吃了起死回生药一样,顿时来了精神,脸色略微和悦,说:“切搓武艺,工作还没有完成呢?”说着,屁股向后稍微退一下,伸直腰板,假装认真和正直。
风乡长见投了意,把烟蒂放在烟灰缸里,呷了一口茶水,道:“怕什么,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嘛?你也累了,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切搓切搓再说。”说着,他准备站起身来。
水场合脸上更是三阳开泰,一片晴天,来了钱就放了权,将桌子上的一沓资料迅速递给对坐的江夏,说:“江科长;你检查了算数,不过要仔细一点,既然风乡长想切搓武艺,那我就先陪他玩一下。”他分明是自已想,偏偏说是陪风乡长。
江科长明白水场合的意思是放碗不放筷子,钱权一把捞。“检查了算数”,是放了一半的权力;“要仔细一点”,又是留了一半的权力。
炊师傅虽然窝了水场合一肚子火,心里极不畅快,但他又在想,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把水场合接待好,决心要为信阳的发展着想,话说回来,也是替云书记和风乡长负责。如果因为接待出了问题,短了工作的好路,抹了领导的黑,使他们受到不公正的批评和否定,甚至……那我心头比吃苍蝇更难受。所以,他除了严格按照云书记的安排去做以外,还主动增加了一道大菜——“土鸡”炖干豆腐,内心想将功补过,他相信云书记会认可的。
水场合在前,风乡长在后,转过食堂岔道,风乡长对着食堂门大声喊炊师傅。炊师傅听到有人喊,就惊恐万状地跑到门外,心想是不是接待政策又有新的改变,是不是我用土鸡炖干豆腐做得不合适?还是……他在极力猜测。
“炊师傅!你今天下午把生活搞好点,‘内容’你自己想办法,尽管做,因为水领导难得来一次,一句话你懂就是了……”风乡长对炊师傅说着,右手在空中不断比划。
水场合听到这般安排,微微侧转身子,看着风乡长,洋洋得意,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心想早就应该这样,如果开始就重视我水场合的话,哪得这些麻烦……他满心喜悦,假装廉洁地说:“哎呀;风乡长!不必客气?生活嘛,还是随便点为好,何必铺张浪费?乡镇本身又困难。”说着,眼光从风乡长的脸上转向炊师傅。
炊师傅的眼光与水场合碰个正着,马上碎落在地,满脸通红,他不是害怕水场合,而是迎合不了他那肮脏发黑的臭心肠。他双手微微搓着,道:“风乡长!今天晚上吃糍粑,除了安排的菜以外,我另外用两只土鸡炖干豆腐,还有……请放心,我一定做好!”
他充满信心,想将功补过,要是还立不了功劳,那就是过上加过。所以,他非常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和时间,实际上也是在为信阳的现在和将来贡献自己的力量。此时,一股油烟味过门而出,他突然想到锅里的油热了,急忙转身朝厨房跑去。
“好!这完全可以……”风乡长说。因为炊师傅安排得当,原来压在他心头的“岩石”好像略有减轻,心情稍微舒畅一些,于是一手插在裤包内,尾随其后,边说边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水场合的问话。
水场合满脸笑容,道:“唉!土鸡炖干豆腐,好几年没有吃过了,土鸡味道可以,乡下的土鸡要比城里的饲料鸡香得多,味道也很纯正……”他咽了一口清口水,巴不得现在就吃到嘴里。
风乡长见水场合很满意,生怕降温,话音刚落,就赶忙附和道:“那到也是!真正好吃的还是土东西,土东西是纯绿色食品,乡下绿色食品可多着呢!”
“所以,我喜欢在乡下吃饭,常常也带些‘土货’回家去……”水场合顺倒江流地说,重音落在后一句话上,他双手背在后面,行走的姿势很不自然。
风乡长听到水场合话中有话,顿时吃了一惊,心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以前只是听说水场合品行差的传闻,可现在完全知道了……说实话,水场合太心黑了,我正在准备陪他娱乐,他又暗示要带“土货”回家,欲望无穷,难怪有的群众骂他是一条喂不饱的狗。
风乡长在住宿楼边又另外喊了两个人,因为二缺二,那两个人也跟在他的后面……转过楼梯口,他眼睛顿了顿,伸起两个手指在那两个人和水场合之间画了一条弧线,终点落在水场合的背后,便扬起手来,又摆了两下,暗暗示意:“陪水场合打牌,只能输不能赢……”
话说云书记带着硬件检查组,看了基础设施建设、产业结构调整、招商引资情况等等,又进行群众测评,转了一大圈,工作实绩令检查组信服不已,群众测评满意率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都公平在返回的路上,发自内心的感叹,说:“金杯银杯,抵不住老百姓的口碑;金奖银奖,抵不住老百姓的夸奖。老百姓满意和答应,就是时代发展的需要,就是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信阳在云书记的带领下做得非常不错,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的满意率啊,就是无言的证据。”
招待室有扑克和麻将……风乡长当然只能由水场合选择,水场合的强项是打扑克,最内行的是“斗地主”,这是水场合索要和捞钱的唯一技术资本,他要体现自己是凭技术赢钱,不是干要哪个的,是要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厨房里满是油烟,尽管抽油烟机在不停地运转,都难以抽掉过多的烟雾,炊师傅被辣椒味呛得连续咳嗽。
二香淹没在油烟中,眼睛熏得睁不开,但生活的打磨,她也适应了这种环境,闭着眼睛在剥皮蛋,要做一碗折耳根拌“糊海椒”,再掺合皮蛋,她想这就是整个晚餐的调味佳品,尤其是水场合,一定要让他吃得有滋有味,心里舒服,点头答应,不拿信阳的工作和干部为难,特别是云书记和风乡长。
“田大嫂还没有送糍粑来?”炊师傅问,并催二香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二香也着急,赶忙拨好手中的皮蛋,拍了拍手,绾起袖子,急步而去。
要论牌术,水场合纯粹不是风乡长的对手。可是,风乡长陪了一把又一把,他想,我风长吹技术再好,也只能是输得起而赢不起,假使赢了水场合的钱,就等于输了信阳的工作成绩。
水场合眉开眼笑,觉得赢风乡长的钱是理所当然,得了一百又想二百、三百、四百……欲望无止境,他看着眼前那花花绿绿,满是铜臭的票子,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甚至晕乎乎地找不着东南西北,在风乡长的面前当起师傅来,指指点点——哪张牌该出,哪张牌应该留一手,一番高谈阔论。
风乡长连连点头,虚心接受点拨,尽量使水场合开心。他输了钱还快活,面对水场合,是在拿钱消灾,花钱买快乐,是一种理智的做法。俗话说:“鬼在当门叫——水饭就要洒两把。”